文：陆旸、田静
 
凯旋创投管理合伙人陶冶博士拥有清华大学学士学位、斯坦福大学硕士和博士学位以及清华大学金融EMBA，主要科研领域包括半导体器件、微机电系统以及新能源燃料电池。在创立基金之前，他曾在芯片巨头高通公司负责战略投资，并在美国知名创投基金KPCB负责中国投资业务。此外，其本人还拥有三项发明专利。
 
我们走进凯旋创投位于北京国贸的办公室采访了陶冶博士。
 
当今对于发展创新科技产业可能是历史最好的时机
 
从2018年开始，我国信息技术产业重心开始从消费互联网向产业互联网转移，从模式创新向技术创新转型。
 
“当年互联网时代那些容易摘的果子都摘完了，”经历过几个完整投资周期的陶冶博士比较了过去与当下两个时代的差异，如是评价，“现在，我们一方面要解决‘卡脖子’的外在压力，更有提升自身技术创新能力的内在需求。”
 
当初互联网企业主要是在新兴领域（新应用场景、新用户群体）做生意，利用自身企业平台的网络效应和资本助推，可以迅速把用户数量和业务规模发展起来；当具备相当规模后，再利用规模和垄断优势寻求利润的指数增长。如今这种“粗放型”增长机会已经所剩无几。
 
“我们内部经常说，当今的互联网产业发展已经进入深水区，更多的机会是利用互联网、信息技术手段来赋能升级现有的规模产业，包括能源、制造、交通、物流、医疗、制药等相对传统的主流行业。这些领域需要的不再是盲目的资本刺激和一个简单的IT产品，更多的是需要创业者躬身其中、稳扎稳打，一个一个客户去沟通，去服务，去解决问题。对于机构投资人而言，则更考验对细分行业的洞见、对企业技术实力的评估判断以及长期陪伴成长的坚守与耐心。”
 
凯旋创投比行业大多数投资机构更早专注于科技创业投资，一方面源于自身的基因：团队基本上理工科背景加上海归经历，他们对全球前沿技术更敏锐，也更能理解和认可新兴技术的本质和价值；另一方面是基于长期风险投资的经验和对市场的预判，在科技创新创业大潮来临之前就积极开始了布局。
 
今年1月12日，国务院发布《“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明确指出，以数据为关键要素，以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为主线，加强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完善数字经济治理体系，协同推进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培育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不断做强做优我国数字经济，为构建数字中国提供有力支撑。
 
这几年的产业政策结构性调整，全行业都能够明显感受到，“以前投资较集中的互联网、无线互联网服务领域，涉及线下实体产业生态的相对比较简单，而如今的创业项目往往需要深入某个已有产业链条，涉及上下游软硬件方方面面。比如我们的一个产业机器人项目，它的服务对象是石油石化行业主力勘探采油业务；另一个是为下一代智能汽车提供核心软件解决方案的企业，面对的客户主要是像长安、广汽这样的一线主机厂，业务复杂程度和技术难度要求可想而知。”陶博士说道。
 
此外，与前几年不同的是，由于中美脱钩切割，越来越多的国有大中型企业对国产替代型科技产品有了前所未有的开放心态。“在过去，如果你是一家芯片设计创业公司，即使某个产品性能或者性价比超过了进口龙头产品，客户也很难接受，哪怕价格已经是进口产品的三分之一；现在则完全颠倒过来，有些国产部件哪怕性能还没有完全达到领先水平，甚至价格也不便宜，只要技术是自主可控的，客户都愿意尝试和买单。”
陶冶博士表示，高科技创业公司如今赶上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代，有大量的客户愿意测试、使用你的产品，愿意花资源花时间与你一起迭代、一起进步，产品才能推向市场，公司才能持续发展壮大，技术也才能持续领先。
   
“尤其对于半导体产业，是个巨大的机会。基本上我们将要再造一个完整的半导体生态，我们中国也会有自己的英伟达、英特尔、高通、博通，也会有上游的设备、新材料以及核心软件体系，我们需要塑造全新的、领先的、完整的产业链。”
 
“当然我们也要看到全球领先企业的持续优势，‘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欧美半导体产业之所以有今天的行业地位和规模，除了高端人才的聚集，也与资本的持续投入是分不开的。试想一个高通这样的龙头芯片企业，平均每年花在一个研发工程师的费用至少一二十万美元，推算起来仅研发费用就是数十亿美元。一投就是十年甚至二十年。而仅美国就有好几家高通这样的半导体公司。他们仍在重金投入研发创新，吸引全球顶级人才。”
 
“而我们的优势在于集中资源力量做大事，只要方向明确了，效率会非常高。现在无论是风险投资还是二级市场都非常关注半导体产业，海外也有越来越多的精英人才回国从业。可以说无论是资金，还是人才都有了实质性改善，市场里客户也愿意陪着小公司一起发展。我们相信，这一次的半导体大发展必将给中国带来划时代的产业突破。”
 
作为行业中的老兵，陶冶博士回忆过去国内的半导体行业发展。国家其实曾有过好几次尝试，按当时的国力水平也投入过不少资金，推出了不少刺激政策，但由于种种原因都没能积淀出有足够影响力和高质量的企业。
 
陶冶博士说道，著名的摩尔定律决定了这个行业整体升级迭代节奏很快。比如设备领域，像英特尔这样的头部企业有些设备的折旧报废周期就是三年，新的产线一旦投产，旧的就没有任何竞争力，也就很难产生价值。所以光靠简单购买复制产能设备，不可能真正掌握核心技术，也很难创造价值。为此我们交了不少学费。
 
另外在设计领域，国外的成熟公司都是成体系进行研发规划的：有团队负责一年内的产品，也有团队在研发三年后的产品，还有团队在调研五年以后的产品。如此，他们能保证不仅短期推向市场的产品有足够的竞争力，同时还有持续的新产品技术储备。
 
反观国内的多数芯片公司，受限于自身研发能力和资源，产品研发比较单一，没有持续研发路线规划和能力，哪怕某一个产品性能可能短期跑赢竞品，一旦升级迭代，往往很快就被国外大公司赶超，因此就很难获得大客户的认可与长期订单，从而创业企业也很难生存壮大。诸多类似问题和缺陷导致了我们的半导体产业多年来投入不少，却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产生足够有规模，与国际竞争的头部企业。
 
陶博士表示，今天中国有全球最大的消费电子产品市场，也是全世界最大最完整的生产制造基地，但由于以前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对核心技术和顶级科研人才的足够重视和储备，在上游核心元器件、核心软件甚至关键工艺上都存在薄弱环节。这些关键点是绕不过去的，现在我们就要认真、踏实、耐心地去”补课”。
 
在战术层面，陶博士说，具有工程师背景经历的投资人，有时候更能够理解理工科创业者的想法，也更能帮助他们弥补短板。“工程师普遍具备某种‘偏执’，他们执着的精神是可贵的，但如果过了头，导致闭门造车，轻视市场需求，就很难做出有价值的企业；还有就是，他们往往忽视团队管理，容易产生内部矛盾和企业经营问题。”
 
全球知名的半导体制造商台积电创始人董事长张忠谋最初也是工程师背景，他在回答媒体采访时说，许多技术出身的总经理常抱持“只要产品好，客户就会上门买”的想法，这是很错误的观念。张忠谋谈到，总经理最重要的是学习业务与营销、为产品定价，并具备领导力和经营策略。科学家不是天生的创业能手，一个企业再有技术领先实力，最终还是要搭建完整的管理经营团队，通过产品研发、市场、销售团队的协同努力，将其技术价值最大化，最终赢得资本市场的认可和持续支持。
 
任何时候都要理智地选择投资目标，扎堆投机不会大赢
 
凯旋创投的投资风格一直偏冷静、理智，从来不追逐“风口”。尽管近些年国家对科技创新的重视扶持越来越多，凯旋也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分析和稳健作风。对于一些被热捧的细分领域、同质化较严重的创业企业，凯旋往往选择回避。
 
 “我们一方面在‘热闹’的领域除了认真分析技术壁垒和实力，也会兼顾商业价值的基础分析。力争看透三五个细分赛道、深耕细作、投出精品。另一方面，有一些可能短期相对处于低谷的领域，我们反而会保持一定的关注度，更积极的寻找投资机会。”陶冶博士如是说。
 
“做了这么多年投资，我很少看到这种情况发生：大家都普遍看好的追捧的投资标的，被一拥而上，最后还能获得非常高的投资收益。我们在复盘的时候发现，决策时有广泛共识的项目，回报往往趋于平均。而收益特别大的，反倒大多数决策时争议很大。”陶博士表示，在今天做投资，冷静是难得的特质，我们需要克服FoMo——Fear of Missing Out（错失恐惧症）的心理。
   
陶冶博士补充说道，长期而言，我们希望力争做到多数投资项目的判断，我们都有较为明确准确的分析和结论，即使对潜在风险和不确定性的判断，也应是足够准确客观的。“看准了的机会我们就要敢于下重注！如果自己都不够确定，或者每个项目都只浅尝辄止参与一点、试探一下，从资源配置到回报测算都不划算。投资都有一定的风险，但我们希望承担的是看清楚了的风险，而不是冒糊里糊涂的风险。”
 
这种“非共识、不扎堆”还体现在把握正确的投资时机上。对于科技公司而言，如果等到商业模式都被验证、市场渠道建设完成、产品已经大卖，最佳的投资时机可能就已经错过了。
 
陶博士表示，我们做投资，就是希望抓到企业发展的“拐点”，无论是一个技术指标的验证、还是一个产品测试的通过、或者是一个新商业模式的市场接纳，都可能成为一个最佳投资时点。而这些特别是高科技公司发展拐点的出现，往往远早于财务指标所能显现的快速增长期，这就需要考验投资人的专业分析和判断能力。
 
凯旋的团队普遍拥有较深厚的技术背景、丰富的产业发展经验，能够利用自有的专家网络充分及时地对技术和团队进行深入评估，也能对技术发展趋势和某些技术进步节奏和速度上作出比较准确的判断，这也是凯旋能够在拐点来临前抓住一些好项目的重要原因之一。
 
陶博士认为，近年来还有一些创业项目，我们发现可能需要在更早时期进入。一些权威科学家或者国外资深专家，在顶级期刊发表过论文，学术水平已经得到业界广泛认可。他们出来创业，尽管团队还不完整，缺少运营管理人才，企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可能不会产生收入。这样的强技术早期企业，如果我们等到产品技术得到市场验证了再投，可能就没机会了。
 
因此，凯旋专门设立了天使基金，针对知名科学家和专家院士等创业项目，进行超早期投资，并配以其他基金对其中发展健康的项目进行追加投资。为了覆盖更多的专家学者类创业者，凯旋还会直接深入大学、科研院所，建立专家库，以此来锁定一些有潜力的天使项目。
 
2020年3月，凯旋创投在天使轮投资了AI芯片设计公司墨芯人工智能，其创始团队大多是来自卡内基梅隆大学的顶尖AI科学家、英特尔、高通等世界顶尖半导体公司的核心高量产芯片研发团队，是唯一拥有双稀疏算法技术、并以此定义AI芯片架构的企业。提供的终端和云端AI芯片加速方案，可广泛应用于数据中心、互联网、运营商、安防等领域，可高效加速计算机视觉、自然语言处理、智能推荐、语音识别与合成、知识图谱等诸多云端推理场景。
 
“我们请了权威的AI服务器厂商用墨芯的FPGA和权威大厂的成品芯片做了直接比较和验证，真正看到了墨芯即使在FPGA（现场可编程门阵列，专用集成电路领域中的一种可以编程的半定制电路）层面都已经证明了性能上的优势。实际的SOC（系统级芯片）成品芯片流片回来，可以充分预见一到两个数量级以上的性能提升，”陶冶博士说道，“了解到墨芯的技术实现路径，并做出验证，判断其实现的可能性后，凯旋创投多次投资了这家公司。据悉，该公司即将推出首颗芯片云端AI芯片英腾处理器，同时在今年1月，墨芯人工智能宣布完成了数亿人民币的最新一轮融资。”
 
随着行业的不断发展演进，凯旋也在不断迭代自己的投资方法体系。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原则和经验要继续坚持，有些则需要及时调整更新、与时俱进。比如对团队的分析判断，不论是侧重科技创新能力的专家型人才还是企业经营管理型人才，凯旋一直希望能够找到那些可以伴随企业成长、不断学习，进而自己也能不断成长突破的创业者，他们有可能做出划时代的伟大企业，进而给投资人带来远超预期的回报。
 
另外，对宏观政策法规的关注和把握也成为凯旋创投近几年来重点注意提升的能力。陶冶博士表示，以前做投资，当时面对较多纯线上互联网企业，其服务的行业比较有限，而现在的创新企业基本上能够涉及到当今社会经济的方方面面，与国家战略、国计民生关联度越来越高，投资团队如果不主动研读最新的政策与行业报告，就很难在今天的投资决策过程中保持敏锐性和准确性。
 
凯旋创投一直维持在一个相对精干的团队规模，“我们打造团队方面，希望保持比较开放的态度：对于团队的学术背景、产业经历没有太多硬性要求。更关注的是自身的基本素质：一是不断高效学习的意愿和能力，二是冷静分析、独立思考能力；三是团队协作、高效沟通的习惯和能力。我们希望每一位同事都能通过这个平台快速成长，也为凯旋作出独特的、持续的、越来越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