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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岁月

2018-06-17 08:45:46大公网 作者:张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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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有鲁班庙,供奉建筑三行业的祖师鲁班,每年先师诞,三行工人隆重贺诞。

农历五月十六日,则是本港陶瓷业祖师樊仙诞,大埔碗窰有一家樊仙宫,正是供奉这位陶瓷祖师。各行各业都有属于本业的神灵,本港的陶瓷业早已式微,人才消失,樊仙宫地处偏僻的新界,几乎不为人知,这家古庙存世,却见证本港陶瓷历史,当年陶瓷生产的社会经济地位。

旧的陶瓷,一个花樽,一个公仔,今日都成古董,到上环嚤啰上下街走一趟,大小古董店林立,我就是不识真假,但也喜欢青花,收藏些下价货。

赤鱲角机场兴建前,东涌是小村落,没有车辆可到,那一次去东涌是乘搭油麻地小轮,上岸穿过码头的小村,走过一段颇长的山野小路,到了一条名为牛㘭小村,邻近今日公屋逸东邨。牛㘭村有十数家两或三层石屎村屋,探访朋友之后,村内绕走一圈,在一角低矮的破烂砖墙中,看到三、四只瓷碗,竟是青花碗,呈现民窰花卉图案笔画随意的特点,与过去所见的本地窰同类;再向村民打听一下,买下了一只保存完整的。

有一次与摄影家又是画家的陈迹到新田村,村民以文姓为主,立村五百多年,今留有“大夫第”,成为游览古蹟。新田村与文天祥世系有关,七世孙文世歌原居屯门老虎坑,后选择新田立村,他是新田村的开基始祖。当日与陈迹在古旧林屋游走,在一处破墙中发现藏着一只青花碗,保存完好,与大埔窰同类。

有一次米埔观鸟完毕,转往海下湾游览,沙滩很美,海水碧蓝,海底珊瑚受保育,列为海底公园。当时遇见一处似是乡公所的大门打开,进入参观,看到墙角有一竹箩,放着数十只碗,都是民窰青花,瓷底,釉色,花纹都是与过去所见本港窰的成品相似,令人意外的是,竟成批出现于一处,似是村民节庆聚餐所用,论年份起码是乾隆年间,估计是当年海下湾村民祭祖活动所用,能够大批保存属罕见。

上世纪六十年代因与流浮山裕和堂主人相熟,常往一带采访,裕和堂庭前有一株荔枝,称挂绿,挂绿品种全国只有增城一株,裕和堂是怎也有挂绿,正逢荔枝时节,主人掷下来,果见荔枝身上有一圈绿线,与增城挂绿无异,入口颇酸,已可确定不是正宗,奇怪的是外壳的绿圈竟与挂绿相似。那次到流浮山,为采访这带发现高岭土,荔枝是题外话。

靠近流浮山的上下白泥村,传出发现制造瓷器所需的高岭土,由村民带到一处山坡看,当中一角已经挖取。高岭土是瓷土,江西瓷名闻天下,因拥有高岭土,此土能抵御一千八百度高温,这是一则有价值的新闻。

香港自唐以来,即窰烧陶瓷,今为大都会,早已忘却本港拥有高价值的高岭土。村民后来说,七十年代江西瓷都景德镇有人来白泥上村取经,了解高岭土的开发情况,当时正大面积采土,在山上架设吊缆,将高岭土的运下,出口到内地。茶果岭、青衣,赤鱲角也出高岭土,当局曾研究茶果岭高岭土矿场结束后如何发展这幅地。以上是我个人接触陶瓷的经历。

本港发现的窰址不下数十,最早是唐代的小榄窰址,其他分属宋、明、清,最具规模是明代的大埔碗窰,面积五万平方米,在本港千多年的陶瓷业发展占重要地位,出土的瓷器,对陶瓷制造方法提供实物资料,对当时社会经济所起的作用也增加更多了解。大埔碗窰由明代文、谢两族经营,生产青花瓷。至康熙十三年,广东长乐县客家人冯氏向文氏收购,至一九三二年结业,前后生产瓷器五百三十七年。

很值得学者探讨的一个问题,自唐至明,香港人口稀少,大量的陶瓷出产岂非供过于求,若供过于求的情况没有出现,大批的消费者从什么地来?

有说是供官富场盐田之用,官场盐田规模颇大,由旧启德机场伸延至尖沙咀沿岸,加上私营煮盐,需要的器皿不少,但估计窰产量过所需。从海上贸易考古发掘的文物来看,近处珠海伶仃岛、较远的西沙群岛,及至印尼一些寺院,皆发现本港窰出品的粗青瓷,本港窰业的存在,是否唐代以来外销瓷的生产地?

上世纪二十年代,本港进一步成为广彩加工地。广彩一词,缘于清代中叶广东以白瓷加彩,自成一格,遂称广彩。但至一九二〇年,大量彩瓷专业师傅由江西、福建、潮汕来港定居,广彩加工在本港兴起,适应市场需求革新,创出广彩另一种风格,例如包白锡壳,包黄铜壳,制成款式不一的烟灰碟。仿古瓷、仕女、仙佛等在一九八○年前后盛行一时,老师傅认为已脱胎换骨,自成“港彩”。香港瓷业生产不是遥远的事。

本月农历十六日的樊仙宫诞,是唯一供奉樊仙的庙宇的盛事,从事制瓷的师傅隆重祭祀,保风调雨顺,人口平安。樊仙是广东五华的陶瓷祖师,自创用陶土烧碗,成为宗师,为做碗的瓷工所尊奉。大埔碗窰村村民仍流传,当年窰工上采土,入矿时有危险,每逢采土前,工人先到樊仙宫上香,祈求保平安,大埔碗窰几百年没有发生严重事故,香火鼎盛,远至大埔旧墟居民也前往上香。五月十六当日,村内上演木偶戏,在樊仙宫前面的空地搭棚,请戏班公演粤剧酬神为期四日五夜。自一九八七年后,盛景不再,信众大减,主要原因制作工场迁往内地。

樊仙宫列为保护文物,成为记载本港陶瓷黄金岁月的历史实物,这一段历史可以这样写:香港是陶瓷工艺由北至南传承的终点。也问:复苏何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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