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十多个国家的国徽图案上设置有王冠。对英国、荷兰、摩纳哥、梵蒂冈等实行君主制、君主立宪制或教权制的国家来说，这不足为奇。奇的是，匈牙利虽然在历史上实行过君主制，但早在上个世纪初就将王国改制为共和国，而至今在作为国家象徵的国徽上仍赫然绘制有一顶王冠。这顶王冠在匈牙利不仅被奉为国家的象徵，受尊崇的程度还远远超过其他尊崇王权或教权的国家。见此情景，到访匈牙利的人无不纳闷：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我第一次听说匈牙利王冠是一九七八年。那年的一月六日，我在新华通讯社值大夜班，只见路透、法新、美联、合众国际等西方大通讯社的英文电讯从电传机上潮水般涌来，醒目的标题大多是“匈牙利王冠在美国滞留三十年後完璧而归”，“匈牙利首都几十万人涌上街头迎驾”。翌日，这些新闻大多占据匈牙利乃至西欧北美报刊的头版。其时，“文革”刚刚结束，“政治之弦”仍然崩得很紧，我们编辑部连一条简讯都没有编发。我私下收存起一些外电报道，後来悄悄撰写了一篇王冠的知识性小稿，但没有找到任何刊发的园地。若干年後，我两度访问匈牙利，极欲亲眼一睹这顶王冠的风采，但事不凑巧，未能遂愿。然而，我对这顶王冠的关注一直未中断，对它的了解逐渐加深。

 

匈牙利人祖居亚洲东北部，过着以马牛为伴的游牧生活。从公元前後开始，经过九百来年的游荡和迁徙，他们於公元八九五年来到欧洲中部的多瑙河畔。又经过近百年的内部纷争和外部征战，他们公认的头领阿尔帕德之曾孙盖佐统一各个部落，建立起作为国家雏形的“公国”。他说服部落民放弃原来的异教信仰，皈依盛行於欧洲的天主教，渐次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一○○○年，接任盖佐大公之位的儿子伊斯特万决意称王，正式建邦立国。他遂派遣使节前往罗马教廷，争取教皇的支持和承认。刚就任教皇职位的西尔维斯特二世表示认可，并馈赠金冠一顶。一说是在这年的圣诞节，一说是在翌年的元旦，伊斯特万在匈牙利中西部小城塞克什白堡举行加冕礼。小城所在埃斯泰尔戈姆教区的大主教郑重地将教皇所赠金冠给他戴上。伊斯特万就这样正式称王，史称伊斯特万一世，定都稍微偏北的埃斯泰尔戈姆城。从此，匈牙利人结束长期的原始游牧生活，在异域他乡建立起中央集权的封建王国。这顶金冠成为匈牙利这一重大历史变革的见证。

 

一○三八年，伊斯特万一世去世。念及他对教会的诚笃和对匈牙利的贡献，罗马教皇於一○八三年封他为圣徒。他加冕所用的王冠则被称为“圣冠”。圣冠是天主的化身，具有至高无上的威权。只有用其加冕，才是真正合法的国王。圣冠是威严的象徵，除加冕官和埃斯泰尔戈姆教区大主教之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触碰。圣冠不属於任何个人，而是国家所有，君王加冕时只是借用。从第一位国王伊斯特万一世到一九一八年逊位的最後一位国王查理四世，在匈牙利九百多年的封建王朝历史上，前後有五十多位本族和异族国王临朝，除两位之外，均用这顶圣冠或其後来的衍生冠加冕。

 

伊斯特万一世加冕所用的这顶金冠，一般称为“拉丁王冠”。这是因为，这顶金冠是罗马教廷所赠，而罗马教廷乃至所有古罗马人均使用拉丁文，金冠上还镂刻有拉丁文字母。事过七十年，匈牙利又出现一顶金冠，後人称之为“希腊王冠”。事情的起因是，伊斯特万一世逝世後，匈牙利王族中出现长时间的内讧。有些人得到罗马天主教的支持，另一些人则得到信奉东正教的拜占庭帝国的支持。拜占庭帝国系由希腊人创建，都城是君士坦丁堡，即现今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一○七四年，又一位名叫盖佐的人登上匈牙利王位，史称盖佐一世。这位匈牙利人在拜占庭长大，迎娶拜占庭公主为妻，得到拜占庭帝国的支持。他登基之时，拜占庭帝国皇帝米海尔七世杜卡斯赠送他一顶金冠，上面镂刻着希腊文的铭文。据此，後人称这顶金冠为“希腊王冠”。但是，盖佐一世究竟是戴着哪顶王冠登基的，历史上并无明确记载。

 

这样，匈牙利一时间出现“一个国家两顶王冠”的局面。盖佐一世在位不到三年就病逝，匈牙利先後出现对外扩张、异族入侵、王统绝嗣、外人称王的混乱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两顶王冠是如何处置的，说法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匈牙利王冠，实际上既不是拉丁王冠，也不是希腊王冠，而是两顶王冠合二为一的产物。合二为一是何时及如何完成的，历史上也无明确记载。较为流行的说法是，合二为一发生在十二世纪末。那时，王室内部争权夺利的斗争更加激烈，拜占庭帝国皇帝曼努埃尔一世趁机将在帝国王宫中长大的又一个匈牙利人送回国，凭藉武力於一一七三年将他扶上王位，史称贝拉三世。贝拉三世虽然长期生活在拜占庭帝国，但却信奉天主教，倾慕法国的社会政治制度。加冕时，他决定将两顶王冠合二为一，以期缓解它们所代表的两种宗教派别与政治势力之间的矛盾。於是，两顶王冠被叠加在一起，形成一个新的王冠。

 

新王冠上半部基本上保存了拉丁王冠的状貌。冠面用金丝和嵌花釉片装饰，上面有四段宽五点二厘米的金带。金带由嵌有串珠的金箔连缀而成，在冠顶交合成十字形。中间那段金带上镶嵌着耶稣像，其他金带上则镂刻着他的八大门徒像。冠顶的正中央竖立着一个金黄色的十字架。新王冠的下半部由希腊王冠改制而成，截取其下沿形成一个环状带，连接在拉丁王冠改制的新王冠上半部。这个环状带也是五点二厘米宽，上下边缘各镶有一圈珍珠、绿玉和红宝石。带面的正前方是耶稣像，左右两侧是一些天使和圣徒像。环带的下沿悬垂有八条金黄色的丝带，虽属装饰性质，但在飘逸中却透出肃穆和庄严。人们习惯称这顶新式王冠为“金冠”，其实它并非纯金制作，上半部分含金量较高，下半部分则是金银合金制成。金冠整体呈椭圆形穹窿状，重二点零五六千克，长二十一点五九厘米，宽二十点三九厘米，比常人的头颅大一圈。因此，加冕时，一般需要在冠内放置一个皮制的楦套，以确保金冠戴得牢靠，免得从头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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