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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论”妙笔黄兆均\张茅

2018-07-29 03: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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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黄永玉为黄兆均画像\作者供图

  “怪论”,本港报纸一种特殊的文体。

  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报纸副刊出现“怪论”栏目,《新生晚报》的“怪论连篇”,《新晚报》的“横眉语”,《明报》的“三苏怪论”,老一辈读者今日谈起,尚津津有味。

  怪论之怪,形式上,正言若反,香港人所说的“讲反话”,弃一本正经论政及社会民生,以嬉笑怒骂,辛辣、风趣、幽默指点社会百态;文字运用方面,以“三及第”的语言表达。白话文、文言文、广东话混合,故称“三及第”。香港的粥店有“及第粥”,内有猪肝、粉肠、猪肚、瘦肉,从“及第粥”至“及第文章”的现世,也真谐趣,“及第文章”尤是香港首创文风。

  报人中以写怪论深得读者喜爱的,有两支健笔,一为三苏,一为无牌议员。

  三苏五十年代初,在《新生晚报》写“怪论连篇”专栏,应该说尚有梁宽。出主意是梁宽,两人同时写,“经纪日记”也是梁宽先写,写了不久就不写了,才由三苏写下去,笔名经纪拉。两人先後在这家晚报轮流做总编辑。梁宽原是老大公报人,在《新生晚报》退休後移居美国,以梁厚甫笔名替《星岛日报》及新加坡《南洋商报》写国际时事分析文章而名声大起。至於《明报》的“三苏怪论”,迟至六十年代刊出,後由哈公接笔,哈公又因故弃写,王亭之写过一段短时间。

  三苏即作家高雄,有笔名“小生姓高”,其馀笔名颇多,有吴起、史得、经纪拉、但丁、石狗公,後来多用三苏,他在《新晚报》写小说用史得、但丁,“但丁遊天堂”刊於小说版“天方夜谭”;替《大公报》的“小说林”写连载小说“石狗公日记”用石狗公。石狗公是一种鱼,当年我往鲤鱼门海面钓鱼,常钓得石狗公。这种鱼身长三、四吋,身形似石斑,石斑是贵价海鲜,石狗公充作石斑,讽刺香港社会有一类中产或小资产的阶层,充当大财团的大班,四处混钱混地位。

  高雄多产,替多家报纸写连载小说,左中右不同立场都用他的稿,一天写过万字,行家传闻他在麻雀枱上写稿,一边叫胡,一边写稿。类似的多产作家还有唐人(严庆澍,严浩父亲,《新晚报》高层,与罗孚共事,“金陵春梦”长卷式作者,现代小说笔名阮朗等近十个),唐人每日在不同报社写多篇连载小说,日写过万字,一部分在发稿的每一段空间写作。

  校对高雄的稿件很棘手,《新晚报》当时只有一位校对员看懂他的字,别的没有办法,校对主任便指定高雄的稿由这位校对员去做,校对员形容高雄的字“似水蛇春”,字字相连,笔画甚简,有时靠估。他只承认写稿似车衫,即家庭式衣车,左手推稿纸,右手不移动拿笔写字,不承认一边打麻雀一边写稿。

  另一支怪论健笔为“无牌议员”,专栏“横眉语”作者黄兆均。

  《新晚报》创刊时,主要副刊“下午茶座”,多由名家执笔,叶灵凤的随笔,宋玉(王季友)打油诗“醉酩兵丁”、梁慧如(梁羽生)“文艺杂谈”等。其中怪论专栏“横眉语”,编排在报眉下面,版面最顶的位置。作者“无牌议员”,即为资深报人黄兆均,日常幽默风趣。

  黄兆均起用“无牌议员”笔名堪称一绝,五十年代港英政府的立法局,由官守议员与非官守议员组成,布政司、财政司、律政司等政府高官,为当然官守议员;英资怡和集团、太古集团、九龙仓集团、滙丰银行等各集团众大班,是必然的非官守议员,最後,立法局主席宪制指定由港督出任,构成英国话事的一言堂立法局,没有一把市民声音。那好,作者自封“无牌议员”,你高官在立法局攞正皇家牌,高谈阔论,说一口皇话,我“无牌议员”,说话由我,挥斥方犹,讽刺时弊,替升斗市民口吐冤气,文章嬉笑怒骂,语调幽默风趣,针针到肉,虽有人不快,奈何不得,怪论的张力,有些时候比一般论政文章更易深入市民之心,“无牌议员”之名遂在读者中叫座。

  读者爱读怪论,因“三及第”文字俏皮,一句话或一段落,夹杂了白话、文言、广东骨,维肖维妙,常常惹人发噱,笑在肚裏。

  “无牌议员”与三苏相对而言,“无牌议员”的文章用广东话较多,例如,针对一面倒支持港府倒行施逆的,指其为“冇腰骨”、说话不算数的官“冇口齿”、救灾不力部门“一镬泡”、官员一唱一和“扯猫尾”、追捕小贩“一仆一碌”、公屋小到无法转身如“顶趾鞋”,这些市民常用口语,耳熟能详,引起共鸣。

  文章又夹杂文言文,如第一人称的吾、余、予;第二人称的汝,尔;第三人称的其、之等等。之、乎、者、也、言、哉、焉、矣、曰的文言文虚词与白话串句,如“汝等市民”,讽刺政府文告中常用的字眼,视市民如奴僕。

  黄兆均多用“广东骨”,因是“香港仔”,二战前在名校皇仁书院毕业,名副其实的“书院仔”,社会上的俗语平日听惯了,用来得心应手。三苏文章高手,毕竟是江浙人,有些“广东骨”恐怕听不明白。

  黄兆均在副刊“下午茶座”写怪论“横眉语”的同时,另有专栏“童言集”,笔名“无忌”,合起来成“童言无忌”,足见他使用笔名一如“无牌议员”很有心思。“童言集”是小框文章,每日三则,每则不超出一百字,约束在五十字以内,三言两语,讽刺时弊,反映民情,往往一针见血。他的怪论有相当读者,思维常有新意,文笔潇洒,却在本地报史被忽略。

  黄兆均在报界资历很深,皇仁书院毕业後,一九四一年日军佔领香港,他离港辗转经粤北徒步至桂林,进《广西日报》,先後做过採访及翻译,桂林沦陷,转赴重庆,进入《时事新报》。抗战胜利,他游走於西北,再抵上海,经新闻界名人金仲华推荐,为“民主同盟”的政党刊物《民主》撰写国际时事述评,再在上海市政府新闻处任职。一九五○年《新晚报》创刊,黄兆均任採访部主任,以唐先笔名在第三版本港新闻写短评“未晚谈”,这时期共事的有罗孚、严庆澍(严浩父亲)、刘芃如(刘天兰父亲)、金庸、梁羽生等。六十年代中,《东方月刊》英文杂誌出版,总编辑是原来《新晚报》翻译主任刘芃如,刘芃如应邀赴埃及参加国庆活动不幸飞机失事,死於空难,黄兆均转至《东方地平线》。六十年代中期,《大公报》创办英文版《大公报》,读者对象是外国人士及不懂中文的中国人,黄兆均出任副总编辑。

  黄兆均在一九六一年以《新晚报》记者身份,飞往日内瓦,採访中、美、苏、英、法等十三国外长出席的“日内瓦”会议,解决老挝问题,除了新闻报道,他兼写散文式的通讯“莱梦湖的早晨”等,文笔清丽,选入作家文集《新绿集》出版,文风别於他的怪论。罗孚最後一篇手稿,正是悼念这位昔日共事的怪论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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