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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心/任林举

2018-08-17 03:17:06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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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的长白山,常常一片冰天雪地。前边是雪,后边是雪,左边是雪,右边也是雪。人被无际的雪围困着,也被无际的雪一样白色的寒冷逼迫着,无处躲藏。

  但行至瀑布口时,总会遇到那些从地下湧出的温泉,彷彿寒冷的铁幕突然被什麼戳出一个窟窿,从中冒出蒸腾的热气。

  也总会有做生意的小商贩,拉住遊人推销他的煮鸡蛋。

  “尝尝温泉水煮的鸡蛋吧!”

  “这水是怎麼烧热的呢?”有幼稚的小童睁大了好奇的眼睛问。

  “地底的石头烧的!”

  顺手拿一个滚热的鸡蛋放在手心,立即有一股惬意的暖流湧遍快要冻僵了的身体,彷彿一下子就和大地的血脉接通了。这小小的鸡蛋就是来自大地、来自石头的一片心意吧!在这寒冷的深山、寒冷的冬天,如果没有这绝望中的一脉温热,我们的情形会怎样呢?

  很久以前,只知道石头是冷的硬的。一提石头就想到石桌石櫈石墙和石头做的碾磨,看大人磨粮食,便忍不住傻傻地想,除了这可吃的粮食,大概把我们正过的那些难过的日子放在石头中间辗压,也会被辗得粉碎吧?

  石头的冷,更是常常以隐喻的方式,挂在人们的嘴上。母亲一生很少骂人,但我听到一次最难听的骂人话,就是骂了谁“狼心狗肺、铁石心肠”,於是我就顺着妈妈的思路想,难怪那人长了一副冷脸,原来心都是石头做的!

  现在才知道,石头并不都是冷的。或者说,最初石头也并不是冷的。当石头生活在地球深处的时候,它们是赤热而激荡的,只有被排出地表时它们才变硬变冷。就算是到了地表,如果它们遇到高等级的碰撞,也会闪射出耀眼的火花。它不是没有热度,而是把热度深藏在常人无法理解、无法触及的内部。

  突然想起了那些藏在石头裏面的化石。

  那些大限不过百年的生命,之所以能够历经十万、百万年时光的洗礼仍然能够将其生命的形态呈现给后世,大概就是因为它们虽然早已经停止了生命的历程,却幸运地被石头装在了心中,最终才成为一份不可磨灭的记忆。

  如果,手心裏的那颗质地鬆软的鸡蛋,一不小心被某隻魔幻之手夺走,信手藏在石头中间,亿万年之后,它将变成什麼样子呢?也许,在亿万年的镶嵌与浸淫中,石头会通过一分一秒的持续渗透,将自己的血气和心思以原子或微子的幅度注入蛋体,让它最终拥有了石头般永恒的品质。

  但一切都是亿万年之后的事情啦!我一直坚信,依凭石头的耐力、能量,那颗小小的鸡蛋,将不再是鸡蛋,而是一颗圆圆的石头,一颗石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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