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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武英\祝勇

2018-12-07 03:18:0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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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故宫由无数门、殿、亭、阁、宫等建筑组成,历史浩瀚\资料图片

  其实儒家传统中是有制约机制的,只不过这种约束不在当世,不立竿见影,而是放在了一个很长的时间尺度中,那就是历史。儒家文化中包含着鲜明的历史意识,把那些看上去鬆散、无序、个体化的时间凝聚成历史。这历史不是哪个人的历史,而是所有人共有的历史,它来路清晰、去向分明,有因,亦有果,成为一个逻辑链,让无限江山之间默然穿行的时间,获得了一种新的秩序,於是,历史不再是婆婆妈妈、吃喝拉撒,而是成为经过了组织的记忆。过去发生的所有事件、出现过的所有人物,都在历史中得以安顿─所有的人,都是“历史中人”;所有的事,也都是“历史中事”。

  儒家的制约机制

  历史不再像流水,像旷野上颳过的风,过去就过去了,毫无意义可言。在儒家那裏,历史被赋予意义,意义的核心,就是儒家推崇的忠孝仁义,核心是“仁”,就是“爱人”。孔子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欤”。凡是合乎这一原则的,在历史中都被赋予正面形象;不符合这一原则的,在历史中都成为反面形象。海瑞敢於写《治安疏》大骂嘉靖,也是因为他相信“青史”将站在他这一面,一句“历史会怎样评价我们”,会让所有人倏然惊悚,连被骂的嘉靖,都不时偷偷取出《治安疏》,“日再三”,“为感动太息”。

  因此,儒家对历史中的叙述,不是(也不可能是)中立的、“客观的”,不同的人被赋予了不同的色彩,成为“角色”。角色角色,“角”都是有颜色的,或红脸,或白脸。因此,由儒家书写的“二十四史”中,才有奸臣、贰臣传,连皇帝、皇子的课本也不例外,比如元代王恽向太子进呈的《承华事略》、明朝身边帝师的内阁首辅张居正为教育好九岁小皇帝万曆而编订的《帝鉴图说》,既讲述了英明君主的“先进事迹”,也讲述了荒淫皇帝的倒行逆施,历史也变得好看,有故事感,起伏跌宕,千回百转。历史也滋养了话本小说、民间戏剧的发展,让曾经发生过的忠奸故事,都深入人心。最终,一切的正义,都将得到表彰(哪怕是在后世),所有的奸佞,都逃不过鞭挞──中国人不喜欢悲剧,而是偏爱“大团圆”的结局,不是因为浅薄,而是因为中国人相信世界终究是公正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圆满”即使不存在於现世也一定存在於未来。而历史的意义,并不仅在於对过往人、事的评价与追思,更在於它对当下人物进行警示、鞭策,从而对现实或多或少地有所修正。

  中国人相信历史,历史甚至可以说是中国人的信仰。所以自《史记》以后,每朝每代都要书写前朝的历史─元朝人写《宋史》,明朝人写《元史》,清朝人写《明史》,彷彿一个漫长的约定,被不同姓氏,甚至不同民族的政权遵守、延续,汇聚成一条“二十四史”的浩瀚长河,没有人强迫,全靠自觉,却前仆后继,没有一个朝代爽约,儘管它们曾经为敌(比如明与元、清与明),但这并不妨碍它们在历史的尺度下统一思想、统一意志,这不是信仰是什麼?

  文华殿之东有一座跨院,为传心殿区,跨院裏的建筑沿中轴线由南北向排列四排建筑,南为治牲所,向北为景行门,过景行门,那座面阔五间、硬山式屋顶的主殿为传心殿,最后一排靠围墙有后群房六间,院内有神厨、祝版房、值房和井亭。康熙二十四年(公元一六八五年)以后,每逢皇帝经筵进讲的前一天,都要到传心殿祭告上古圣贤。太子会讲,亦先祭告於传心殿。传心殿裏供奉的先圣,有伏羲、神农、轩辕、尧、舜、禹、汤、周文王、周武王、孔子等。传心殿区,更像是宫廷裏的“历史纪念馆”,不只是祭拜先圣的场所,更是教育后世的活教材,告诉子孙,记忆从哪裏开始,又怎样流向今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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