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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华尔街

2019-02-12 03:18:08大公报 作者:东 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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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中环商厦林立,有“香港华尔街”之称/作者供图

 

  纽约的华尔街我没去过,它号称美国的金融中心;香港的中环,也是香港银行的密集地,被称为香港的华尔街,倒是在八十年代初期到九十年代末长达八年的时间中是我工作的所在地。

  快二十年过去了。几十年的沧桑变迁不可谓不大,那时还没有那个漂亮的仿古中环码头,也没有距离码头不远处的摩天轮。最为奇怪的是,从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约有十几年的光景,每到十二月圣诞节即将来临,中环就成为圣诞灯饰最漂亮、观赏者也最多的地方。平安夜的盛装打扮和惊人的人潮,与平日夜晚的冷冷清清,形成了鲜明对照。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有一次我怀念在中环的日子,怀念中午我一边吃鱼蛋麵、一边紧张爬格子(意指写作一段时间)的小巷,在阔别它十几年后重临旧地,想寻觅那条小巷,然时过境迁,一切已消失无踪,心竟然有点惆怅。不过,那一系列快乐艰辛的回忆,还是如电影掠过,感到多麼亲切。七十年代我还没来中环打工,已经是中环的常客。那时我常常拎着一个公文箱推销书籍,从北角马宝道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发,搭上电车,经过铜锣湾、湾仔,当电车在中环德辅道中的电车站停下,我就跳下来,慢慢地将这一区的书店几乎都逛遍,既是工作所需,也是兴趣所在。具有悠久传统的三联、卖教科书的龄记、处在地窟的香港书店、门面不大的商务印书馆等等,都是我必到之处。后来,我在这一带做事了,才发现和留意中环的白领颇为密集、行人脚步节奏快得犹如急行军,银行多得似乎十几步就有一间,而茶楼餐厅又少得几乎看不到招牌。就在那样一个金融信息瞬间千万变的大都会经济中枢,居然有个好像不太协调的“街市”,像一隻庞大的大笨象蹲伏在域多利皇后街,对面就是一家老书店的写字楼,下面几层是书店,上面就是编辑部。

  那时,儿女还小,另一半得当全职母亲在家照顾,每到下班后,车站排长龙,人人赶着回家,我觉得将时间花在排队等车上十分可惜,我会争分夺秒地到一家快餐厅爬一段格子,一个小时后车站空寂了才上车回家。

  香港的这一条华尔街,有种特别显眼的古老店舖,恐怕为纽约真正的华尔街所无,那就是与摩天大厦同时并存的旧日当舖。一个“押”字或“大押”两字高悬着,告示着香港不仅华洋杂处,还是一个新老兼具、包容古店生存的特别大城市。一般人是不易探究和了解当舖裏高柜枱后的秘辛的,当年为了一股好奇心,我们出版了周淑屏的《大牌档.当舖.凉茶舖》,才稍微知晓其中的种种不为外人知的故事。

  我喜欢中环那些在高楼与巨厦夹缝之间的小巷和大牌档。那时每天中午到午餐时间,都会到小巷深处的大牌档叫一客鸡蛋三文治或鱼蛋麵,挤在坐得密密的上班族中间,看陌生的众生相紧张的吃相,那一张张热汗和汤麵热气混合交融的脸,伴随着马经、股经的口沫横飞四溅的谈论,随着城市的现代化、小巷与大牌档的消失,定格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我喜欢那来去香港中环和九龙尖沙咀的渡轮,载着一船一船赶着来中环上班的白领阶层,又载着他们一躯一躯疲倦的皮囊和魂儿下班去,回到他们各自温暖的家。那时每天夹在这样的人群中,感觉自己融入了这大城市,很有一种存在感,虽然节奏是那麼紧张。但我就喜欢那历史悠久的渡轮,不停地在维多利亚港的两边码头来去,班次永远固定,抵达的时间也几乎分秒不差。这和那百年电车一样,狭窄的德辅道中双程路以中间的电车路为分界,大巴行使在此,常常如人体内大肠被太多食物塞住消化无法畅通一样,凝止不前,唯有电车按照轨道行驶、完全不受影响。在未进入中环工作之前,我喜欢从北角出发,经过湾仔,经过中环再乘到上环,最后抵达西环。我站站停下,到每一区的书店推销新书。日子过得如流浪犬频频扑扑、奔奔波波,永远是那样辛苦而快乐,劳累而充实。

  我喜欢这两种交通工具,不仅陪伴了我十几年的打工生涯,而且贯通新旧,它们的生存,证明着百年老交通工具的贡献和价值,也体现香港容纳百川的大情怀。

  是的,其实中环用“华尔街”去形容不很妥当,毕竟中环不仅仅是属於金融和银行的。如果是走走而已,表面上你只能看到矗立云霄的摩天大厦、造型奇特的各种大楼和玻璃幕墙,不可能知道其背后有多少阡陌小巷纵横交错,像文咸东街、文咸西街、永乐街这些老街,方向盲者走进去,一定会迷失在裏面走不出来。这一带卖海产乾货,如鲍参菇贝之类的为多,也卖中藥成藥,许多祖传几代的百年老店设店在此,据说也是香港最早开发的地区。上环这个奇特的成行成市的地方,就成为中环和西环交界的地区,北角、铜锣湾开来的电车,沿着狭窄的德辅道中开来,在老邮局前的电车站算是一个终点站;有的电车至此来一个转弯,就驶入干诺道中,轰隆隆往上环属区的德辅道西驶去。

  中环,实在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如果从太平山顶俯瞰下来,你形容为钢骨水泥的森林一点都不为过,毕竟远远地看不到一点儿绿色。实际上不是那样。例如,耗资近四亿的香港公园,就很近中环站和湾仔站之间的金鐘站,从金鐘上的商场一路走上去就可以抵达香港公园,而香港公园的后门出来居然就是香格里拉酒店的某个侧门。香港公园这样一块大绿肺,可以如此接近摩天大楼密集的中环,也构成了中环一道别开生面的特殊风景。

  时代的发展,也不断改变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设施。例如域多利皇后街对过的街市,像一隻庞然大物坐落在四周都是冰冷灰黑二色的写字楼大厦,显得多麼不协调!中环不属於住宅区,举炊的少,没有街坊邻里,没有买蔬果酱醋的帮衬者,它的存在也就成疑。那次是阔别二十几年后,我旧地重遊,发现昔日的“街市”已经变身为艺术大本营,整幅外墙,模仿槟城的街头艺术绘画,画满了表现香港小市民民俗风情、生活情趣的漫画。像是连环画,非常巨幅。街市的二楼,也画满了艺术画,有一些小型摄影展、美术展在举行,许多菲傭席地而坐,围聚餐叙。

  最让中环骄傲的是世界数一数二最长的电扶梯,就从这裏的人行天桥作为起点。如果有空,可以一截一截地乘电扶梯上去,走一走香港的古街荷李活道、看一看以酒吧密集的兰桂坊,欣赏电扶梯两边的“博物馆”风景,那是一个不错的好选择,不过,这已是属於另一篇文字的範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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