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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年纪小

2019-02-21 03:18:10大公报 作者:陶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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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印尼的夜市、树木都承载了不少童年往事/作者供图

 

  那时年纪小,但许多事情却极难忘。家门前有一棵枞树,当时,虽然印尼是伊斯兰教国家,除了峇里岛特殊,信奉印度教之外,全印尼都信奉伊斯兰教,而且婴孩一出世,便是天生的伊斯兰教徒。所以圣诞节并不流行,但也没禁止。只是因为各种原由,可能加上印尼是热带国度,圣诞气氛不够热烈。不够,不等於没有,圣诞来临,也有些人,大多数是外国人,都会举行圣诞派对,我们家斜对面,便是一户荷兰人家,他们家每逢元旦和平安夜,便会举行舞会,客厅摆着一棵枞树,树上点满了花花绿绿的七彩灯泡,形成一种迷离世界。我和弟弟曾经溜进去参观,反正那一夜他们家门户自由开放,来去悉随尊便。那种气氛,让少年的心嚮往,加上欧美音乐回响,大人们双双对对起舞,少年的心飘飘然,灵魂出窍,但又不知道为什麼。

  那棵枞树卖得贵,因为并不普遍。我们家后来也买了一棵,装点起来过圣诞,但是完全不明白其意义,只是人家过我也过的意思。那时,印尼从统治达三百年之久的荷兰手中独立没多久,许多荷兰家庭还留在当地,我们几个跟年纪相仿的荷兰邻居孩子互有来往,小女孩叫莫尔地(Mordi),小男孩叫罗尼(Rony),记得有一次他考我,鳄鱼英文是什麼?我刚好知道,口快快便脱口而出:Crocodile!他听了,大笑,说,错了!应该是Alligator!我张大了口,惊讶得不懂得如何应对,只是羞愧不已。本来想要露一手,结果自取其辱。

  但好景不常,五十年代中,印尼排荷兰情绪高涨,到处都是打倒荷兰的呼声,荷兰人的日子不好过,纷纷打道回国,我那邻居也受风潮影响,有一天,他们果然大箱小箱地打包,从雅加达坐轮船回荷兰去了。

  他们走掉了,新邻居又来了,是印尼人,也就没有什麼来往了。只留下街边的那棵Kenari树,在风中招摇。那棵树上,中午时分,经常有蝉儿在树枝间吱哇吱哇地叫,好像在叹息天热,有时便会长长的一声,然后断然而止,原来是蝉过别枝。我和弟弟有时也会在长竹竿上,以强力胶黏在顶端,去捕捉蝉儿。

  本来Kenari树隔着一条小溪,便是我们家,小溪不大,跳过去即可,但是为了客人方便,还是起了一道锌片桥,以便可以顺利通过。可是有一天中午,太阳当空,小妹丽霞走过锌片桥,热带天气,平时都赤脚,她走过去,脚板发烫,她年纪小,不懂事,便自然双手落地,岂料手脚皆烫坏了,立刻放声大哭,惊动父母跑出来,把她抱起。由於这个原因,那座锌片桥决定撤换,成为木板桥了。

  那座桥和家居之间,是一片草坪。每当夜晚降临,半空便是漫天的萤火虫飞来飞去,一闪一闪的,让人想起那首儿歌:萤火虫,点灯笼,飞到西,飞到东……当然,那时还不懂世事,更不知道萤火虫有个淒美的传说。话说本来世界上只有一对萤火虫,牠们飞呀飞的,飞散了,结果其中一隻到处去寻找,哭着哭着,结果尾部发光,变成萤火虫了。至於这种说法是否真的,那是信不信由你了。

  到了白天,中午时分,又变成蜻蜓的世界,漫天飞舞。那时不懂事,手持竹条,追着蜻蜓跑,发力挥舞,那蜻蜓各种颜色都有。有红的,有黄的,有黑的……最珍贵的是红色的,因为罕有。因为蜻蜓众多,随便一挥,便总有一隻应声掉下。后来听邻家印尼大婶说起,不要随便杀生,蜻蜓负载着灵魂的呀!叫我悚然一惊,停止了这种无聊的追逐。

  最经常见到的,恐怕就是麻雀了。那时,麻雀到处可见,牠们飞到哪裏,就在哪裏就地啄食。一扬手,牠们便惊起飞走,并不很远,一看并没有危险,很快又飞回原处,继续点地啄食。有一回,我借来吾棍的鸟枪,学人往栖息在枝头上的一隻瞄準,扳机只一扣,子弹射出,麻雀应声掉下,跑过去一看,麻雀只是受伤,并没有死去,牠只是无助地躺在地上,眼珠眨着眨着,我忽然感到一阵内疚,如果牠就这样去了,恐怕我会心安理得,还会为枪法了得暗暗心喜,并且藉以炫耀,但那半死不活的情景,却让我突然於心不忍,产生一种类似追悔感觉。从此,我再也不用那根鸟枪了。

  我家位於两条街的交叉口,左边一条街走过去,大约五百米处,有一处林木鬱鬱葱葱的地带,那时觉得很远,时常聚着当地小贩,在那裏摆卖。有一位老伯,五十岁的样子,常驻在那棵百年老榕树下,靠垂下的树荫遮凉,做生意。他做的是各种热带饮料,比方珍多冰,比方有各种切片热带水果的带冰饮料Sirop,让人浮想联翩的,自然还有各种传说。吾棍就说过,那棵榕树一定有精灵,它长得那麼茂盛,没有精灵保佑才怪呢!於是,各种关於鬼怪的传说,在邻居和小学老师讲故事时,便传开来了。

  在他对面,有一位女小贩,摆卖“加多加多”等印尼小吃,做得极好味道。还有加辣椒汁的虾片,那虾片不是在香港超市普遍可以买到的那种小虾片,而是巴掌那麼大的,扭成中间有许多窟窿的虾片,我们都喜欢吃。但这种具印尼特色的辣虾片,自从我离开后,好像就没有再吃过。童年少年时代的小吃,至今提起,还会垂涎三尺。但随着时间推移,不知道现在还存不存在?就算还存在,会不会也与时俱进,不再是原汁原味了?我只记得,当时性起,自己又懒得跑过去,於是就指使小妹去给我买回来。小妹有时不肯,我就拿起橡皮圈,作势要弹她,她不得不屈服,拿了钱飞奔过去,气喘喘回来,留下一段记忆犹深的童年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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