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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经纬\诗,作为一桩超现实装置\赖秀俞

2019-04-08 03:17:50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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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朦胧诗派诗人严力\资料图片

  严力,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掀起热潮的朦胧诗派诗人之一。他出生於上海,少年时代来到北京,在一九七三年开始诗歌创作,并参与《今天》的活动与建设,被同住一个大院的芒克及一群朋友们称之为“小上海”。然而,在朦胧诗与《今天》派的巨大光芒之下,除却那些为众人所熟知的、发出宏大声响的诗人,其他个体似乎被遮蔽不见。在广场的喇叭上发出时代的广播,彷彿比抽屉裏的呐喊更具有力量。这既是时代的选择,同时也是历史的遗憾。尤其是那些在八十年代中期前后流散海外的诗人,他们的创作与传播,不仅被迫走进双重阴影,同时也面临双重边缘,一如严力。

  七十年代的尾声,不是一个句号,反而是一个辽阔的开始。对许许多多诗人来说,那是一个“万物新生”的时间。胡风在多年前的吟咏“时间开始了”似乎在时空的错置中找到了恰逢其时的发声窗口。严力早期的诗并不夺目。当时佔据主流声响的那些诗句无一不像一支支尖锐的利箭,在发声中放射出耀眼乃至刺目的光芒。相对而言,严力的诗意则被灌注了凝视黑暗的力量。这在其写於一九七六年的《蘑菇》中有显著的表现:“谁能/说服自己/在阴暗的处境裏/生命不存在了/背着光/朽木怀了孕”。又如另一首写於同时期的诗《无题》:“黑暗中 我/碰碰树枝/捏住 一片树叶/捏呀捏/指间是 黏糊糊的/汁液/我意识 血管/破裂/血管已经 破裂/正如我/被黑暗 捏呀捏”,从中可见严力的“黑暗意识”。严力在此时期最受瞩目的身份,乃在诗人之外。其时,严力一边写诗,一边涉足先锋绘画。八十年代初期,“星星画会”灿烂无边,严力是其中一员。他在八十年代中期举办的个人画展,是最早在内地举办的前卫个人画展。

  一九八五年,日后被屡屡歌颂的八十年代已然过半,留学潮汹湧澎湃。严力成为留学大潮中的一朵浪花,隻身前往美国进行“母语”的他乡之旅。此一期间最值得注意的,不是严力的画作和诗歌,乃是他在纽约一手创办的“一行”诗歌艺术团体。“一行”的精神凝结物,是严力主编的《一行》诗歌艺术季刊。在对时代的明喻与暗喻的拐角处,《一行》像一个“中央车站”,让诗与诗得以相见,让诗与人得以重逢。正如严力谈到《一行》的创办出发点时所言:“因为在国内的时候,很了解诗歌没有地方发表的苦闷。后来去了纽约,周围的华人很多,也想办这麼一个平台让民间的诗人们发表作品”。从一九八七年到一九九二年间,《一行》这个“中央车站”承载过国内三四百位诗人的作品。

  这个“中央车站”意义之重大,乃在於特殊的历史语境与生命体验。在海外用汉语写诗,不仅是语境的考验,同时是语言的考验。这意味着,诗人的创作史,同时也是他的心灵史,还是母语在他乡的遭遇史。诗人张枣在德国时用汉语写诗,渴望“生活在母语的细节中”,乃至於在其至关重要的诗学理念“元诗”中一再提到“汉语性”。而严力在这番“母语的历险”中,则使“母语”在通往“现代”的路上更进一步。严力诗歌的“现代”,既是一种对日常性的超越、又是一种对口语性的回归,更是一种卓越的超现实主义的体现。这或许源於权力的毛细血管在每个人肉身上的攀爬,又或源於写诗这种手工艺活在今天的技术时代已然失传,诗人不得不调转船头,寻求新的发声方式。在海外用母语写诗的严力,俨然已经取消了早期与黑暗的对抗,转而用日常生活的意象碎片对时代的启示进行超现实的拼贴。这种超现实,不仅仅是“与自己为邻”、“酒与鬼的相遇”、“用历史泡茶”、“我和太阳之间隔着一个你”,还是“精緻的腐化”、“哭出眼泪裏鹹的知识”、“用悼词的力量生活”。这种表现方式,让严力的诗更像一个装置艺术,充满疑惑、拆解、反诘。

  严力曾写道:“不要站起来去看天黑了”、“悲哀也该成人了”。这与其在创作早期的“对抗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古往今来,运用语词,製作声响,成为时代偶像对诗人而言是一种很难拒绝的诱惑。然而,严力后期的超现实写作展现了另一条诗艺道路:诗人带给世界的光亮,除了照亮黑夜,还应包含一个重要维度,那就是作为一桩超现实装置,打开一种新的、超现实的想像,正如严力所言:“呈现一种可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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