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德语老师应该是我在德国认识的第一位德国人,也是第一位我学着“打交道”的德国人。
第一堂课,德语老师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凯勒先生。只有姓,没有名。对於在英国、美国、法国都上过课的我,很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这个“信号”只有我在英国念高中时收到过:在课堂上,只能称呼老师某某先生某某女士,不能直呼其名,以示尊重。
黑板上“凯勒先生”几个字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应该是我父辈的年纪,却因为花白的鬍鬚和头髮让他显得年纪更大一些。凯勒先生一看就是典型的德国男人,笔挺的身板,高大健硕,轮廓分明的面孔充满了不怒自威的气场。同学们对他的第一印象都是,这一定是位不苟言笑严格用心的老师。很好,大家也都觉得他很适合当老师。
我们的第一印象是对的,但也没完全对。
从语言学校秘书的“八卦”中得知,凯勒先生出生在曾经的东德,受的是东欧、俄罗斯严格的传统教育。他原本是位教歌剧的声乐老师,教声乐之余顺便来语言学校代代课,打算存钱等退休后去瑞士生活。秘书的评价是,典型的德国老人。
因为他的教育背景,和声乐的专业性,课堂上逐个字母的纠正发音便成了我们训练的日常。一个没读準音的单词,他可以在课堂上让大家重複十来遍,直到準确为止。看得出来,他一遍一遍重複的音调裏,虽然有坚持有耐性,却也难掩他对学生“恨铁不成钢”的焦急。这样的微表情,很微妙地成为了课堂内外同学们认真努力的动力。因为,谁都想听到他得到满意的答案时发出的洪亮笑声。
不知道是不是在前几节课上凯勒先生对自己在课堂上成功树立的威信感觉到满意,还是同学们对他威严的气场逐渐适应,慢慢课堂上的气氛活跃起来。凯勒先生开始手舞足蹈地搬弄道具,解释我们不认识的单词,拉板櫈来排列语法结构……时不时还开玩笑告诉我们读错音节的单词会被误会成哪些匪夷所思的意思。
有一天,正当同学们都渐渐放鬆起来,凯勒老师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提议,来个随堂测试。就这样,毫无準备地,关上书,关上笔记本,我们被安排了一场十五分鐘的闭卷小考试。考试结束后,凯勒老师立刻把“试卷”收到手上。好在上课的同学也就四五个,他几分鐘便一边评讲,一边就把卷子改完了。
拿到手上的试卷,每个单词都被检查过,连应该大写而没大写的字母都会被扣零点五分。
凯勒老师的表情看起来还不错,他点点头说:“都还不差。”这基本上是上课以来他最高的评价了,往常一般是“不会吧?这个你真的不知道麼?背的单词呢?……”
这样一位德语老师,让我体会到了小学以后就再没有过的紧张,也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上课迟到,上课回答不上问题。不过,我想我的德语水平应该提高得飞快吧!
我想起学校秘书的话,典型的德国老人。对此,我有了相当具体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