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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札记\空山新雨后\李 梦

2019-05-16 03:18:0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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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德国钢琴家肯普夫擅长诠释舒伯特作品\作者供图

前不久去欣赏一场音乐会,钢琴家弹毕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后,加演了一首舒伯特降G大调即兴曲。技巧和节奏都不是问题,却独独少了那么一点淡泊超然的味道。我不禁想到德国钢琴家肯普夫(Wilhelm Kempf,一八九五至一九九一)。如果你听过他演奏的舒伯特钢琴作品,便不会认为这位二十世纪著名钢琴家之所以活到九十六岁才安详离世只是勤于养生的缘故。

虽然我们早就不再用国家或是文化背景来武断地评判一位钢琴家究竟擅长演奏炫技的拉赫曼尼诺夫抑或内敛的舒伯特,但德奥钢琴家诠释贝多芬和舒伯特等德奥曲目的时候,即便不会在技巧的运用或是节奏的拿捏上显出过分明显的优势,但他们对于“音色”或者说“情绪”的把控大多是技高一筹的。像是肯普夫这样出生在音乐世家的钢琴家,在布兰登堡那座德奥音乐重镇长大,九岁便进入柏林高等音乐学校跟随作曲家兼钢琴家卡恩学习(卡恩也是阿瑟.鲁宾斯坦的老师),从来都知道所谓的德奥古典究竟是什么样子。尽管肯普夫年轻的时候也曾在萧邦和李斯特等人的浪漫主义世界中漫游,但年纪越长,他越发现贝多芬和舒伯特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肯普夫并没有霍洛维茨那样炫目的技巧,也没有米开朗杰利的不羁性格,令他在二十世纪伟大钢琴家中占据一席之地的,是他琴音中的情感。连同行钢琴家布伦德尔(两人的内敛个性倒是有几分相似)都忍不住称赞:“你一定能从他的音乐中找到未曾听过的东西。”DG公司(编者注:古典音乐唱片品牌Deutsche Grammophon)出版过一系列肯普夫的舒伯特唱片,我几乎全都听过,对于那几首心水曲目(像是晚期奏鸣曲以及即兴曲等)更是常常翻出来听,每每听毕,总有唇齿留香、耳目清明之感。唐代诗人王维在《山居秋暝》中写过一句“空山新雨后”,而聆听肯普夫演奏舒伯特时的我,也宛若身处那一重清凉且安宁的秋景之中。

肯普夫曾在一九七〇年写过一篇文章,用“隐藏的珍宝”来形容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文中,他直言自己因为受到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影响,很多年不曾认真研究舒伯特写下的同类作品,毕竟,“乐圣”常常让人望而生畏,连天才如布拉姆斯都因为贝多芬的影响而推迟整整二十年才首演自己的首部交响曲。后来,肯普夫发觉,尽管舒伯特本人是贝多芬的忠实追随者,但他的钢琴作品与偶像的同类作品远不相同:贝多芬更加强壮有力些,而舒伯特呢,非常脆弱敏感,脆弱到几乎无法在上千人的大型音乐厅中表演。换句话说,贝多芬希望藉由钢琴作品呈现这件乐器究竟能在与人的“对话”或者说“抗衡”中释放多少潜力,而舒伯特,他从来不想“驯服”或者说什么扼住命运咽喉之类的励志语词,只是想借那些乐音说说心底藏着的秘密。

“当舒伯特拨奏魔法竖琴的时候,我们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乐音的海上,超然于一切有形的事物。”肯普夫这句话中的“漂浮”,或许正是聆听甚至演奏舒伯特钢琴曲的关键词。你不需要怀有怎样的志向或野心,不需要过分用力或过分不用力,只需要随着那旋律自在浮沉便好,任由那乐音将你牵引至空蒙与纯然中。心有杂念是弹不好舒伯特的,过于喜悦、激动或悲伤也不行,最好便是心思澄明、无所挂念,若雨落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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