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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的胎记\老牛茶\任林举

2019-05-17 03:18:23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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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案几上,淡淡的,像是流了几十年的旧时光,既没有灼人的热度,也没有刺目的锋芒,慵懒而散漫。

  我们喝着下午茶,心情亦如涣散的流水,无法在某一固定的时间点上长久停留。忽抬头,见窗外那片开阔地上,一个衣着鲜艳的小女孩,在刚刚有了一点草色的土地上低着头寻寻觅觅,偶尔蹲下来摆出一个採挖什麼的姿态,很专注、感人的样子。光线从侧面照射在她的头上和浅色的衣服上,这让她看起来明亮又通透。虽然我并不能看清她真实的面容,但却觉得在哪裏见过她,最近?或很久以前?

  我问身边的女人:“那是你吗?”她不置可否,莞尔一笑。但那笑容却显得很遥远,差不多有三十年的距离。

  可是,那女孩究竟在寻找什麼呢?

  三十年前的故乡,当春天急匆匆跑来时,总是夹裹着漫天风沙。女孩们走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要用一条纱巾把脸严严地包起来,走路时要迎着风,倾斜着身子,衣襟和纱巾一齐向身后飘去,发出呼呼的声响,像飘扬的旗帜。风停下来歇息的时候,她们反而不再急着赶路了,像鸟儿一样飞到路边的沙地去。俯下身,凝视着一尖儿细细嫩嫩的草芽,以极细极柔的声音唱:“青草青草你发芽,老牛来喝茶!”

  老牛果真就来了。来了,低下头以唇触地,像是在嗅,然后若有所思地转身走开。或许是老牛天生没有那份福气,粗糙的口唇根本就拾不起那麼甘甜却细小的芽尖儿;或许老牛心怀悲悯,根本就不忍心对那麼娇嫩的芽儿下口,牠要等到草芽儿长大,长至夏的丰腴或秋的饱满,再来“喝”下这杯多味的茶。

  我已经记不得那年我到底多大的年龄,也不记得是否和沙地上某个女孩是立下过什麼誓约,但从此,我开始了年复一年的等待。至於等待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是等待一个情景的再现,等待一个约期的临近,或只是等待光阴的流逝?没有目标的等待令人疲惫,有时也想怀念一点儿什麼,却同样抓不住怀念的目标。我已经搜遍了所有的记忆,没有一张清晰的女孩儿的脸,也没有一句意义明确的话语,只有那个草色朦胧的春天,只有那几芽儿青青翠翠的“老牛茶”。

  之后,我问过很多女人她是不是当年那个唱“青草青草你发芽”的女孩,很多人矢口否认。於是,我便隐约感到,那个女孩很可能就没从当年的那个春天裏走出来。如果窗外的那个女孩正是滞留於时间深处的那一个,我此刻就能猜得出她正在寻找什麼。

  “春天啊!”当我轻轻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并没有人在表情上或语言上给我以回应。

  我深深地呷一口茶,却发现原本清香的“明前茶”,沏浓了或放久了,竟然如此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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