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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绿皮书》:种族议题下的“傲慢与偏见”\赖秀俞

2019-05-20 03:17:57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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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绿皮书》聚焦黑人精英和底层白人的故事

 

  《绿皮书》(港译《绿簿旅友》)讲述了一个黑人精英和底层白人在一趟旅程中互相理解、教育与成长的故事。它意在指出,化解仇恨,应该从刨除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偏见开始。只有这样,才有可能真正实现族群与族群之间的互相尊重与理解。在充满血淋淋的鬥争,反覆的倾轧与伤害的族裔问题面前,这部电影沿着这种温情基调,在种族议题的基本框架中展现了一套精緻的美式“小清新”论述。

  按照电影中的两个主要人物:黑人音乐家唐,和白人司机托尼的形象塑造,可将这部电影概括为种族议题版的“傲慢与偏见”。唐表面上很傲慢,实际上始终都很脆弱和自卑。他执意去南部进行音乐巡演,除了是他在族裔问题上的平权诉求,实则也是他对自我脆弱人格的勇敢抗争。托尼一开始充满偏见,后来渐渐地变得宽容,对黑人的偏见一点点被击碎。

  在这组对立的人物形象中,唐的脆弱和自卑源自於他的身份认同问题。反观之,托尼则没有这个问题。这构成电影潜在的主要矛盾。在影片后半段,唐在雨中朝托尼喊道:“我独自忍受轻视,因为我不被自己人接受。因为我和他们也不一样。所以如果我不够黑,也不够白,我甚至不够男人,告诉我,托尼,我是谁?”唐的身份认同危机是一个无法跨越的栅栏,让他的精神世界始终处於不安与不甘的泥淖。相对而言,托尼虽然作为一个意大利裔白人,用影片中南部警察的话说:“也是半个黑人”,但在他的种族问题裏并不存在“绿皮书”。於是我们能看到,托尼即便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事业上的成就也尚属於白人社会底层,但他显然拥有一个乐观、自信的健康人格。他的散漫放浪与唐的僵化教条形成鲜明对比,这虽然在电影中被一次次地粉饰为一桩桩浪漫喜剧片段,但其掩盖了黑人族裔多年来在美国遭受的差别对待背后对身心所造成的伤痕。电影将这些拘谨、不适、脆弱很大部分地塑造为唐的“怪癖”,并将它们置放在“互相教化”的框架下,在托尼的影响下,它们得到改善和转变。这很难不让人质疑这部电影背后的叙述视角,裏面同样充满了傲慢与偏见。

  在《绿皮书》中,最突出的一段戏,是汽车在美国南部乡下抛锚,白人司机托尼下车查看,黑人音乐家唐背靠在车门上,与农田裏艰苦劳作的黑人奴隶对视,千言万语尽在一片死寂中。这不仅暗示了两者之间的疏离,同时又指出了这种疏离的虚妄。在肤色上,他们同属於一个族群。这是镜头裏的公路隔断不了的紧密联繫,也是唐无法改变、无法忽略的出身。这寓示着,刨除族群差异,人与人之间的阶层沟壑一直存在。哪怕在同一族群内部,也存在着潜在的、残酷的排斥与倾轧。黑人奴隶无法理解唐,唐也从未走进真实的黑人族群。他坚持到美国南方巡演,为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黑人在美国的处境。然而,作为一个已经进入美国上层社会、积累了大量财富的“非典型”黑人而言,他对他所为之奔走的这个族裔在美国现实的境遇,尤其是底层群体的生存情况,又有多少深入的了解?唐的疏离与努力,双面一体,隐含着他对底层黑人的傲慢。

  这部电影以白人视角观照整个故事,同样是一种傲慢的选择。事实上,黑人唐才是戏剧张力更充分、更集中的一方。但在电影中,唐的人物弧线还没来得及铺展开来,美式大团圆就被提上了议程。这正如唐在雨中对托尼的控诉:“有钱的白人付钱让我演奏钢琴,因为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有文化,但当我一走下舞台,在他们眼中,我立马就变成了一个黑人而已。因为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文化。”在这裏,唐认为自己在现实的美国社会不过是工具性的存在。而在电影的文本层面,唐的角色又何尝不是一种工具性的存在?在今天的美国大众文化框架裏,“平权”这个议题之所以拥有如此突出的“政治正确”性,又充斥着多少工具性的因素?

  我们还可以追问:既然对黑人故事的论述,是经由白人之口完成的;在黑人遇到危险的时候,都是由白人所拯救的;对种族和解的定义,也以黑人被白人家庭所接受为标志缔造的;而且按照电影情节的设置,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黑人唐走上知名音乐家的道路,除了其自身的教育投资,同时还是一场白人资本的操作,一种白人文化工具性的体现,而他之所以能僱用白人为其开车,由此得以展开一段互相理解、互相教化的旅程,也正是间接地有赖於他在唱片公司的收入——白人资本追捧的结果。那麼,电影中所宣扬的白人与黑人之间的“平等”,究竟是在哪种意义上获得其有效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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