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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巴金故居行\海 龙

2019-10-23 04:23:56大公报 作者: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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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巴金有过一点儿文字因缘。事情缘起于一九八〇年代初期我在北师大深造读研期间。

  当年我教欧美文学,常去文津街北京图书馆查找外文资料。那时内地西方文学资料非常少,文津街北图集中收藏民国及新中国成立后大部分西文资料,成了我淘宝的福地。

  巧合的是那时我教巴尔扎克文学,在北图书库里发现了一本研究巴尔扎克作品中女性角色原型的英文书《巴尔扎克一生中的女角》,如获至宝。没想到打开书则更让我惊讶了:书扉页上敲着一个长方形的印章“巴金赠书”。通过查阅史料我得知,这是当年巴金留洋时订购的书,回国后因他不再研究西方文学而将之捐给了北图。

  这本书资料很珍贵,除了用于教学,为了让更多人受惠,我跟何勇君翻译出版了它。吃水不忘挖井人,为感谢巴金当年识宝并将其携来国内捐给北图,我将这本新书寄给了巴金先生。巴金当时很忙而且身体不好,本没指望他会回音。没想到几天后就收到了巴金的亲笔回信。大概巴金对自己当年的捐书在几十年后居然能开花结果是很高兴的。

  后来我在上海高校经年但总没亲去拜望巴金先生。我自童年就读他的小说,当然仰慕他。但那时候知道对他最尊敬的方式就是不去打扰。没想到后来我赴美留学,与跟他见面的机会就永远擦肩而过了。

  几十年了,想到跟巴金当年通信的情愫,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在。在海外得知巴金故居已开放迎接世界各地学人和读者拜访参观,非常感动。

  最近一次回上海,不愿意再次错过,遂邀约我的师兄介明先生一道去巴金故居拜谒。介明兄久居沪上治法国文学,离巴金故居不远,但先前并未去过。我一提议他便欣然,二人骑上自行车,没多久就到了巴金的家园。

  巴金的故居不算大,但很静谧。夏初的上午,绿入心脾,空气很是温润。我们去时尚早,还没有参观者。故居工作人员是志愿者,非常和蔼。大约他们也是巴金的读者或粉丝,在巴金家里,他们则更像是身边人或陪伴者。知道巴金爱静,他们说话声音都轻轻的,吴侬软语悄悄然,好像生怕打扰了写作中的巴金。

  我们看得出,故居的保安、工作人员和志愿者都非常敬业且自豪。近朱者赤,他们像是沾染文豪的气质,文质彬彬中又有些“飞鸟闻香化凤、游鱼得味成龙”的优越感。前不久海内外电视报刊刚刚报道林风眠跟巴金的友情及他赠送巴金的国画。未及询问,他们就骄傲地遥指壁炉一角的名作,但又矜持地禁止访客拍照。

  其实这里不止林风眠的画,几乎所有一切都不准拍照。为什么呢?看到熟悉的巴金笔迹、珍贵的巴金作品手稿、他历年来作品的各种版本,这么多珍贵的资料多么值得用影像记录和收藏!我们对严令禁止拍照有些不解。此刻巴金客厅一位志愿者阿叔悄悄拉了一下我的衣袖,指着橱窗里巴金“文革”时写的检讨文字和巴金妻子萧珊被逼写的“认罪书”示我答案:这里埋藏着巴金的血泪控诉,巴金是最早提议要设立“文革”博物馆的。而此类悲剧,但愿只做心上的刻痕,是不宜再揭开这创痛的记忆的。

  但这位富同情心的文学发烧友告诉我,虽则展室里不能拍照,门旁有一间专门展厅有放大的巴金手迹可供照相。我找到了这幅巴金一笔一划如刀刻斧斲(古同“斫”,意为砍削)般写下的话《没有神》(巴金):

  我明明记得我曾经由人变兽,有人告诉我这不过是十年一梦。还会再做梦吗?为什么不会呢?我的心还在发痛,它还在出血。但是我不要再做梦了。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一个人,也下定决心不再变为兽,无论谁拿着鞭子在我背上鞭打,我也不再进入梦乡。当然我也不再相信梦话!

  没有神,也没有兽。大家都是人。

  七月六日

  这是控诉。看上去是字,其实是一行行血泪。

  巴金故居不大,但可爱的是,正房后面是一个绿草茵茵的花园,非常安谧。房舍原来的储藏屋现在是访客纪念室,展览书籍杂志,而且可以给参观者敲章纪念。

  我去巴金故居那天正好是世界博物馆日。临别时,访客已经填满了故居。巴金故居毗邻名编辑柯灵故居,柯灵是当年张爱玲的发掘者,孤岛文坛时的闻人。画家张乐平故居也在左近。都在数分钟步行圈里。朋友们,下次去上海,别忘了抽半天时间,可以一揽子看看这三个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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