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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什锦\雪的辩证术\赖秀俞

2019-11-14 04:24:0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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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曾写雪,在那篇广为人知的文章中,他写雪“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黏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别的,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瀰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鲁迅的雪是雨的精魂。

  清少纳言的雪,迥异於鲁迅的雪。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写四季风貌,於平静悠然中有恬静可爱的美:“冬天是早晨最好。在下了雪的时候可以不必说了,有时只是雪白地下了霜,或者就是没有霜雪但也觉得很冷的天气,赶快生起火来,拿了炭到处分送,很有点冬天的模样。”

  自从川端康成的《雪国》面世以后,日本的雪被赋予了一层“幻灭”的色彩。川端康成建构了一个雪国:“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他的雪国充满“徒劳”二字:不仅是裏面的人物最后遭受现实的幻灭,而且雪国最终也崩塌於一场大火之中。雪,这种本就搭建在虚幻上的美,最后乾乾脆脆地破碎,自虚空中来,到虚空裏去。

  这样的雪有点像《妖猫传》中空海念兹在兹的幻术。与“雪之幻”相似的是,三岛由纪夫曾在《金阁寺》中描绘了一种“极致之美”的幻灭。沉溺於“官能美”的三岛由纪夫曾把金阁寺捧为“人世间无与伦比的美”,然而最后却毅然决然地把小说中的金阁寺付之一炬,因为在无边黑暗与虚空中,燃烧的金阁寺金光闪闪,不再沉默地隐没在黑夜裏。它消亡的这一刻,恰恰成就了至为璀璨的“幻灭”之美。

  菲茨杰拉德的雪也象征着“幻灭”,但并非指向这种“极致之美”,反而是人生被撕开糖纸后,赤裸裸的真相。但菲茨杰拉德妙就妙在,他的“幻灭”永远都裹在一个虚实不明的“梦”裏。那些“梦”,通通都有同一个特质:华丽而颓废。菲茨杰拉德有一个短篇小说《冬天的梦》,裏面的“雪”像一张颓废的旧毯子,上面撒着金箔,星星点点,让人忍不住为它的美和旧而心痛。

  世间的雪通常很快就消融了,也许这些脆弱的晶体意欲呼应人们的愿望──人们总爱讚颂春天。文学中的雪却似乎是永恒的,它的冷酷与无情组成了旷日持久的魅力。在我爱的风景中,用海子的话来说──比远方更远的地方,世界尽头的冷酷仙境,人间安静如初生。像大观园的繁华和姐妹都散尽了的时候,宝玉归来。此刻似乎什麼话都是多余的,心中只有一句: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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