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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的胎记\柿约\任林举

2019-11-22 04:28:3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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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柿子是秋日当季水果\资料图片

  池园的柿子熟了。她已经写来第三封信,催我启程。

  她在信裏说,已经十年了,池园没有出现过如此的好光景。别的且不说,只说我们最喜爱的柿子,结得又大,熟得又透,汁水充沛,红软甜润,如果不好好消受,真就辜负了长久的期盼和十年一现的佳境。但她不想就这麼寄几个过来,随便了断一个美好的愿望。她要求我必须亲自去一趟。人不到场,怎麼能体现对某种渴望的真诚?又怎能体验品尝的真意和妙处?

  她拒绝邮寄的其他理由也很充分:天遥地远地邮寄过来,无论如何也难以保证那最好的滋味。如果选熟透的柿子寄来,等辗转到了口边,形态上已经不可能完整无损,而味觉上却因为久久迟滞而多了几分浊气或馊气;如果选一些尚未熟透的柿子寄来,即便完好无损,却也改不了生涩的实质,绝不会生出那自然、饱满的香甜。她说,她决定在池园一直等我,不见不散。

  她写第三封信的时候,甚至都有了一些央求和愤怒相混杂的措辞。针对我所说的忙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甚至直接谴责了我的不懂珍惜。多年后回想往事,我自己也深深悔恨当时行动上的虚与委蛇,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悔之晚矣。虽然一颗不安现状的心每天都会飞去池园,飞到柿子树下;每天都会花去更多的心念和时间神往着一种物质的甜蜜和比物质更加甜蜜的情义;我的双脚却如绑上了沉重的铅,始终在犹豫、彷徨中蹉跎,不曾向前迈出那关键一步。

  当时光之门关闭,人与往事之间便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很多近在咫尺的事物便不再伸手可及。只能眼看着它们在视野中一点点远去──那脱尽了叶子赤裸的柿树、那红得如火如心如一个个赧然微笑的柿子,儘管仍可把一片天宇照亮,毕竟离我伸出去的手臂和指尖越来越远了。秋天过后,会有霜雪落满池园,也会有成群的喜鹊飞临。“冬天的柿、喜鹊的食”,蜂拥而至的喜鹊会像园子的主人一样,霸佔了园中的柿树,一天接一天贪婪地啄食着树上的柿子。这也难怪,对於一片荒芜的园林,谁都有可能成为那裏的主宰。

  时光涣漫,无拘无束。门裏是时光,门外仍然是时光,它们就那样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地塑造着宇宙间的一切。当池园的风景皆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我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不变的地点伫立太久了。久得生出了根,长出了枝丫和叶子,变成了一棵树。可那到底是怎样的一棵树呢?秋风过后,我终於看到了结满枝头的柿子,每一个红红的柿子都像我裂变的心。

  似乎还是池园中的同一群喜鹊,又横跨岁月而来,贪婪地啄食起树上的柿子。每一口下去,我都看到了牠们嘴角的红色液体;每一口下去,我都感觉到了来自胸口的阵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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