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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鸳鸯蝴蝶梦\李忆莙

2019-12-02 04:26:20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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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周莊的“张厅”\资料图片

  我是看街头大戏和繡像连环图长大的。对那些才子佳人的湮远爱情故事非常沉迷,经常带着古色古香的绮念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着白日梦。也不管那是多麼无望的悲剧,只要换一个角度,即又另有一番惊喜。在那一刻是多麼地希望有我参与的一份,然后幻想自己是繡楼上的一个小姐,在繡花赋诗之余,仍感事事受限制,忍着忍着,心中幽怨得不行……

  你且别笑,在我的白日梦崭露头角之时,还真的是有规模的,连场所道具皆样样具备,背景还是明代呢,与《帝女花》同一时代。可是我不嚮往帝女生涯,我比较喜欢做民女,却又不愿出身蓬门,比较理想的是商贾千金。有个伶俐的贴身丫环,她慎言而得体,擅长把风,又会在不需她时悄然而退、守口如瓶……后来上学了,慢慢地弄清楚了中国的历史朝代,又看了些章回小说,这才发现原来那一齣齣的民间传奇,那些令人不胜负荷的爱枷情锁,都是先有了书后才转移到街上去繁衍的。又原来做个明代女子最好是生在江南——林黛玉也是个江南女子啊,她原籍苏州,少女时代长在扬州——哗,这一发现,心中的嚮往无以复加。

  这就是我的幼年和少女的“生活底事”,日后足以影响我的一生。

  因此,当我来到江南,在周莊的“张厅”走了一圈,被唤醒的全都是往日的绮梦;河上有鸳鸯,蝴蝶飞满天。“张厅”原有个很典雅的名字,叫“玉燕堂”,(为什麼不是蝴蝶呢?)因时移世易,渐渐地也就无力典雅了。它现在被发展为旅遊胜地,我总觉得与它似曾相识,於是我自行解释:我曾来过这裏,在我幼年的鸳鸯蝴蝶梦裏。

  而最忘不了的是那条长长的昏暗的“陪弄”,彷彿要走到天荒地老还未到尽头。不由一面走一面寻思:不就是走廊吗?为什麼要叫做“陪弄”呢?又为什麼要这麼长这麼昏暗呢?也许吧,当时的人因为时间太多了,长日漫漫不知要做什麼好,便在自己的家裏打造一条耗时费工的长长的走廊来消磨时间。我们走了很久,终於走到了“陪弄”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了,竟然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水穿屋而过,岸边石墩拴着一叶小舟。抬头,见有一长列的雕花窗户,原来这裏是深宅的后院,原来走了那麼久仍未走出“张厅”,这就难怪连后院也设有一整列的窗户,是供楼上的小姐无聊时倚窗凝望的。不然终年累月不下繡楼,不闷才怪呢。

  但是临河而望,小舟就拴在那裏,这也危险啊,万一小姐耐不住寂寞,择个夜黑风高之夜,挽了个小包袱就此乘上小舟,与家中的长工或家丁私奔而去怎麼办?在过去那麼一段漫长的岁月裏这种事可曾发生过?如花少艾,最怕的就是顾影自怜的心态。少女的罗愁绮恨,要麼就是义无反顾,要麼就是心灰意冷——那列临河敞开的窗子,可能迸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火花,对此,我是最深信不疑的了。

  你试想一下,不是有诗句“寂寞黄梅雨乍收,薰风微度到丹楼”?这麼寂寞的雨,未免太伶仃了,又怎抵挡得了内心的澎湃?

  而我,到了这种年龄,仍有这种心情与想法,於我目前的生活没有牴触,更无任何影响,却绝对与我幼年时的鸳鸯蝴蝶梦有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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