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网

大公报电子版
首页 > 艺文 > 大公园 > 正文

文化什锦\档案中的吴贻芳\素 素

2019-12-16 04:24:03大公报
字号
放大
标准
分享

  图:金陵女子大学校址现为南京师範大学随园校区\资料图片

  以前有位同事走路时腰杆挺得很直,英姿焕发,完全不像已过半百之人。有回聊起她的仪态轩昂令人羨慕,同事说她是金陵女子大学毕业的,校长吴贻芳认为女子必须有强健的身体,规定学生四年都要上体育课,除了各种运动和舞蹈,还加上仪态训练,由体育老师逐一矫正步态,平时大家也会随时随地注意自己和别人的姿势,几年下来就养成习惯了。

  吴贻芳三十五岁任金陵女大校长,长达二十三年,教育理念突破梁启超揭橥的女学堂宗旨:“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远可善种。”她接掌校务后淡化学校的教会色彩,调整院系及课程,主张德、智、体并重,文科的学生要有基本理科知识,反之亦然。难怪当时流传“男有蔡元培,女有吴贻芳”之说。吴贻芳曾经担任许多要职,在一九四五年联合国成立大会中,她是中国代表团成员,也是唯一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的女性。

  吴贻芳治校的格局和远见应该和她的留学经验有关。美国密歇根大学在一九一七年设立巴伯奖学金(Barbour Scholarship),鼓励亚洲女性赴美学习。一九二二年,吴贻芳获此奖助,赴该校攻读生物学,六年后取得博士学位,立即受聘返南京担任校长。她在密大时,和博士论文指导教授魏奇(Paul Welch)夫妇建立深厚情谊,返国后仍不忘抽空写信向他们报告近况。魏奇夫妇过世后,他们的女儿将吴贻芳昔日来信赠与密大的档案馆──本特立历史图书馆(Bentley Historical Library)保存。

  “吴贻芳档案”中有信件、圣诞卡、照片、中英文剪报。她的信大多是百忙之中抽空匆忙而就,意到笔随,字迹潦草,尤其是几次出国旅途中写的信,船上颠簸的海浪使她的英文字有如狂草。她在一九二八年六月一日返抵国门,十一天后即发信给教授,提到不能适应社交活动。六月二十三日给魏奇夫人的信可看到她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她说中国正在转变,百废待举,庆幸自己可以贡献所学。之后的几封信数度提及会议多,非常疲累。从数量来看,刚返国的前几年通讯较密集,随着吴贻芳越来越多的头衔,去信的次数递减。

  一九二九年十二月的信中,吴贻芳提到南京发生状况,美国领事馆希望外籍教师撤走,但他们却坚持留校继续上课。吴贻芳叙述当时内心的矛盾,一方面感激同事不离不弃,一方面必须顾及师生安全,所幸几天后状况排除。其后去信亦有几次提及时局纷扰,她必须审度情势,和教师商讨应对措施,并且和学生开会,藉由讨论让她们充分了解状况。

  在一九三五年一月九日的长信中,她告诉魏奇夫人,自己一直是各种会议中的唯一女性,在与会者都是中国人的情境中,她并没有注意自己性别与他人不同。直到有回她和美国驻华大使詹森(Nelson Johnson)吃饭,她是座中唯一女性,那一次她才意识到自己在诸多饭局中,往往是万绿丛中的那一点红。当时的社会仍旧以男性为尊,无论在正式的会议或是轻鬆的社交性餐会,女性几乎绝缘,吴贻芳含蓄地以“奇怪的情况”(queer situation)形容。

  本特立历史图书馆收藏密大和密歇根州的历史资料,其中不乏人物档案。我第一次见识档案馆,感觉比一般图书馆的气氛更专注、沉静。入馆后填好借阅卡,馆员将档案盒送到座位上,盒子裏整齐地分门别类。我抽出手稿类,每封信的信封摆放在最上面,接着是双面书写的信,已抽出摊平,右上角夹的迴纹针下面衬垫一小片纸条,以防生鏽沾染。我小心翼翼地翻阅薄薄的航空信纸,努力辨识飞扬的字迹,想像那些年动荡的局势,揣摩信中的点点滴滴。吴贻芳随信附寄的几帧照片立姿挺拔,自信而笃定。她幼年时没能逃过缠足的陋习,以一双小脚勇敢地走出自己的路,档案馆替她保存了一段岁月,留予后人细读。

点击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