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域外漫笔\布拉格轻与重的遇合\李晓红

2019-12-25 04:24:07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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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鸟瞰布拉格旧城广场\资料图片

  布拉格是欧洲的异数,有着波西米亚式的宿命般的美,神秘而典雅,先锋而危险,疏离而坚持,轻而重……

  二十多年前,一位朋友在游览“无字碑”后告诉我:人文景观以它的独一无二、不可替代而耐人寻味,天长地久;自然景观往往因其可复制性而寡淡少趣,久而久之,甚至在记忆里消弭。

  时至今日,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些话?是否习惯了从南到北的移居生活?而从滋养我的北方落地到陌生的南国,也许是物理上的距离隔开了心灵上的千山万水,候鸟的心在每一次游走他乡异国的路上,常常咀嚼这句话,直到那一年,一路追随着小女的足迹来到布拉格,才深深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和这座历史名城。

  歌德说,它是欧洲最美的城市;

  尼采说,当我想用一个词来表达神秘时,想到了它;

  当年慕名而去布拉格的十八岁少女回来说,有了卡夫卡、米兰.昆德拉、斯美塔那的加持,这座博物馆般的城市绵延着独特、极致的气质,使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和多余。

  每一个抵达布拉格的游客喜欢在古老与现代的城市中穿越:它拥有九百多年的历史,是全球第一个整座城市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不仅因其红顶金瓦的千塔奇观而美好,还因其横跨伏尔塔瓦河、连接东西欧文化的查理大桥而壮观,更因老城广场天文钟的举世无双和胡斯的灵魂而先驱,那遍布老城区不一而足的两千多处古迹一步经典,一眼千秋,无一不在见证了这个城市的世事变迁、白云苍狗,以及它始终以妥协、自嘲、没脾气的城市哲学和波西米亚游移中的自我解脱来避免战火的摧古拉朽,从而完好保存了一池的惠风和畅、现世安稳……几代人重复叠加的记忆里,单从那些历史事件,诸如“天鹅绒革命”等等的名称就看出这个城市存储了太多密集又疏离的痕迹,举手投足、呵气翻转之间,一砖一瓦、大纲小节中就印上了千疮百孔又千姿百态谜一样的魅力,无不辉耀着波西米亚的精神,追逐每一个生命或轻或重,把繁华淡去,把纵情绽放、浪漫放逐。

  谁也不会用一个词、一句话去定义布拉格。也许有太多的符号承载,人们更愿意把音乐作为布拉格的标签之一。它与巴黎地铁的各种合唱独吟、和弦独奏,以及在飘雪的深夜里,白发出租司机播放给我们听的门德尔松的《仲夏夜之梦》等等都不尽相同,没有“流动的盛宴”;也与维也纳宫殿里的交响乐不同,没有华丽的音符,川流不息的伏尔塔瓦河孕育了自己的民族音乐巨匠,也哺育了五湖四海的浪漫艺术家,成就了斯美塔那交响诗一般的《我的祖国》,充满了家国情怀和史诗的壮丽,也成就了莫扎特和马勒的流芳之作,从而一如既往保持着欧洲音乐重镇的地位。每一个晨钟暮鼓之时,查理大桥上、老城广场上、寻常巷陌里不眠不休的歌咏舞蹈,再现了徐静蕾的《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蔡依林的《布拉格广场》,总使这座老城与欧洲其他城市截然不同,每一分坚硬的壳中裹着温柔的茧,在音乐的微醺中释放现实的迟疑,率性地拥抱着无关有关的东西。

  文学是布拉格最醒目的标签,也是无数文青朝圣的殿堂。布拉格在世界上的文学地位是由四位巨峰这样顶起的:卡夫卡的奇幻荒谬、哈谢克的达观乐天、昆德拉的诗意哲学、哈维尔的精神守望。

  “梦里不知身是客,错把他乡当故乡”。很多人对米兰.昆德拉晚年的作品以及拒绝祖国捷克的邀约,而以法国人身份活跃世界文坛,为他的现世哲学颇多诟病,即使心细如丝的木心也这么片面地解读他:“与其说他认法国为祖国,不如说他对任何地理上的、历史上的‘国’都不具迂腐的情结”。然而,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个朋友说:每次看别人的文章,都有一种扒着窗户偷窥别人内心的羞愧。然而,种种迹象是不是可以足够粉碎谣言:他用捷克文写小说,最熟悉的事物用最熟悉的文字来表现……显然,昆德拉的世界渊源于波西米亚、布拉格。他说:“我已无暇顾及过去,我要向前走……”没有国,哪有家?没有家,哪有我们?或许,就是那样一种漂泊,是羞于示人、近乡情怯的软弱,是失重的乡愁。对于这座老城的牵绊,我更愿意相信卡夫卡:布拉格是“带爪子的母亲”,不管走多远,都会被母亲温柔的爪子抓回来。

  很多年后,在一个初春的傍晚,被老友问起经年岁月,想起一首诗:你要在漂泊的旅途中存活下来,即使像被丢在岁月迷雾和寒风中的孩子;你要像霜雪的羽翼下迟迟不开放的花朵,靠自己生命深处的根茎坚持下去。往事如烙,回忆成殇。每一个游子都有一块剪不去的老茧。不过,布拉格心有所定,它专注着每一个来来往往的文豪大家。

  狭促逼仄的黄金巷二十二号诞生了现代文学宗师──卡夫卡。几乎每个游人都会举一张印有卡夫卡的明信片,遥想当年身处奥匈帝国边缘的这个有着深邃、忧郁眼神的犹太青年,穿越在他用德语构建起光怪陆离的梦魇里,他的现世恐惧症,他的无法治愈的挣扎,他的自我蝶变的打拚,他的年轻的被异化的生命……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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