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叶浩堃在工作室内的Tombstones上留名\作者供图

　　试想一下，如果可以在阿隆．科普兰（Aaron Copland）及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曾经居住的地方暂居，用他们用过的钢琴创作，那是多么幸运的事。由作曲家Edward MacDowell与钢琴家妻子Marian MacDowell于一九〇七年创办的麦道尔艺术村，正正就给予艺术家这个创作的空间。每年，艺术村把驻村期分为三个时段（夏季、秋季及冬季），让来自七个艺术界别（建筑、电影、跨媒体、文学、作曲、戏剧及视觉艺术）的艺术家申请，免费使用他们提供的工作室，在不受干扰的环境下创作。去年十一月，我有幸在麦道尔艺术村内度过了神奇的秋天。

　　麦道尔艺术村位于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一个小镇，彼得伯勒（Peterborough）。从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出发，乘车大约两小时，穿过大大小小的丛林才能到达。艺术村内有三十二间艺术家工作室，我被安排在MacDowell Studio内工作。这间原本名为Pine Studio的工作室，在一九一二年建成，及后在一九四三年才改到现在的名字。作为一间作曲家工作室，它除了有一台史坦威三角琴外，在宽厂的室内还有两张大桌、火炉、单人床及厕所，让作曲家可以二十四小时在工作室内创作。每一间工作室内都有著名的Tombstones，上面写着每一位曾经在各间工作室内创作的艺术家名字。在驻村结束前，工作人员都会提醒艺术家务必把自己的名字填上。除了纪念外，亦有一份传承的感觉。

　　在麦道尔的生活非常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艺术家会走到主建筑Colony Hall吃早餐。从我的工作室出发，大概走二十分钟山路就会到达。早餐是每天难得艺术家们齐集的时间，大家会闲聊工作进度、各自的文化背景及各种各样对艺术的看法。早餐过后，大多艺术家会选择回到工作室，一直工作到晚上六点半的晚餐时间。麦道尔艺术村一直标榜“不受干扰的创作空间”，所以每天中午的膳食会由专人以Lunch Basket的方式送到工作室门口（大约十二点到一点），然后工作人员就会静静离去。说到“不受干扰”这一点，麦道尔艺术村奇妙的地方在于，在没得到工作室主人答应前，没有人可以随意去探访别人。所以，在工作室内，除了特别预约外，没有人可以敲你的门。这种绝对的自我隔绝让艺术家可以专心创作。对于一直在城市生活的我，一开始并不习惯。但过了几天后，这安静的环境让我在创作上有不少的突破。

　　在麦道尔艺术村驻村期间，艺术家可以自由出入。艺术村并没有要求艺术家在驻村期间，一定要完成某项条件。一切都交由艺术家自发创作，并随便利用村内设施。日用品方面，每星期二、四，艺术村会有专车接送到镇上，供艺术家采购必需品。天气好的话，走路来回大概要一个半小时。我曾数次往返彼得伯勒镇，自觉对于思考十分有帮助。彼得伯勒虽然小，但其中有一家很有趣的书店，里面的二手藏书十分丰富，例如James Joyce的经典小说《Ulysses》也有几个版本。我花了十美元，买了两本卡夫卡的德英双语对照小说。

　　由于艺术村建于深山之中，路上并没有街灯。所以艺术村的工作人员一直提醒我们需要自备电筒，以便晚上在山里走动。说实在，没有路灯的深山唯一的光源就是天上的星星及月亮，所以当艺术家们刚到达时都多多少少会迷路，有些亦会因此而错过晚上六点半的晚餐。天气不好时，大家都要多预留时间往返Colony Hall，听说去年下雪时，有艺术家花了超过一小时都走不回Colony Hall。在我驻留时，雪下得并不深，路虽然有点滑，但穿着爬山鞋还是可以轻松走动。

　　晚餐是回到Colony Hall一起聚会的地方。大家可以在三张长桌中自由选位，然后互相交流意见。不得不提，麦道尔的厨师极为优秀，他们会根据各艺术家的饮食要求作调整，让大家在健康的状态下创作。晚饭过后是演讲报告时间，艺术家可以先在Colony Hall的报告栏上预约，然后晚饭后会有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作分享。虽然这是一项自由参加的活动，但大多艺术家都会到图书馆聆听别人的创作及看法。在我暂居的两星期内，最深印象的包括一位研究雕像头发的艺术家、一位百老汇音乐剧作家、一位在中美洲做绿化建筑的建筑师、一位喜爱喷泉的视觉艺术家、一位关注对女性暴力的行为艺术家、一位以巴基斯坦人民生活为文本的作家，以及众多形形色色的作品。

　　麦道尔的James Baldwin图书馆有大量的收藏，大部分都是曾驻村的艺术家所捐赠的作品。随意翻阅乐谱时，会发现Ruth Crawford的音乐、伯恩斯坦的作品及科普兰亲笔签名的乐谱。图书馆亦是整个艺术村唯一有互联网的地方，所以亦是大部分艺术家平常与外界通讯的地方。

　　麦道尔艺术村所提供的，除了不受干扰的创作环境外，更重要的是它给予不同阶段的艺术家们互相交流切磋的机会。正如创办人之一Marian MacDowell在一九五五年时，跟一位朋友在信中写着：“不要忘记他们并不是带著名气来到艺术村，而是他们在艺术村中不断成长，然后取得成功。”麦道尔聚集了在各个媒介中顶尖的艺术家，他们相信自己的作品，相信自己的艺术观，但亦愿意毫不吝啬地与人分享讨论。在每日每夜的自我思辩及互相讨论后，大家都不自觉地成长。这也或许解释了，为何众多艺术家驻留麦道尔艺术村后，作品都变得更加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