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肆虐全球，人心惶惶。日前读到一则有关维也纳死亡病例攀升的报道，新闻图片中，居民在瘟疫纪念柱下面的小台阶放上蜡烛。夜色沉沉，微微烛光彷彿是恐惧无助中的盼望，求愿上帝垂怜护佑。斯情斯景，一如纪念柱所铭记的那段历史：一六七九年维也纳大瘟疫，神圣罗马帝国国王束手无策，只能祈求上帝消灾止疫。

　　两年前，我曾站在那座二十米高的纪念碑前，望着巴洛克风格华丽澎湃的雕刻艺术，遥想三百四十多年前的人们求助无门的悲哀，高高在上的国王面对瘟疫屠杀式地血洗维也纳，束手无策，只能诉诸上帝，那是他们的命之所繫，心之所向。

　　纪念柱是修长的金字塔状，分三座层。上层的顶端是光芒四射的太阳，金色的鸽子昂扬在正中央，左下方是握着十字架的耶稣，右下方是圣父，他们脚下的浮云叠叠层层，九品天使散布云间，姿态各异。纪念柱中座层的正面是卸下王冠的国王，仰望上层的天使，跪求瘟疫远离；底层的正面则是天使击败瘟疫女巫，将她推向地狱。这两层的左右两侧有巨型金黄色盾形徽章，旁边的柱身镶刻许多小浮雕，描绘神创天地、最后晚餐、鼠疫猖獗等景象，另外还有国王的三段拉丁文祷告词。整座纪念柱以白色大理石为主体，惟顶端的三位一体以耀眼的金黄色象征其至尊崇高，代表王室的盾徽也以金黄色代表尊贵。

　　十四世纪瘟疫大爆发，以老鼠身上的跳蚤为媒介，鼠疫杆菌肆意扩散，席捲欧洲，导致三分之一人口死於非命，也就是每三个人有一人罹病丧生。感染后的死亡过程极为痛苦，皮下出血，继而变黑，故亦称“黑死病”。其后的三百年间，疫菌数度复活，重创欧洲各地。一六七九年的维也纳瘟疫死亡人数逼近八万人，达维也纳三分之二人口，可见其严峻。当时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只能离开维也纳皇宫避疫，行前他向上帝起誓，若能带领子民度过此次浩劫，将立碑感念其恩典。

　　十七世纪的观念以神权为最高主宰，君主的权力由上帝所赐予，人民必须服从。当时医学不够发达，人们对於传染病的认知十分浅陋，黑死病被认为是上帝对人类的惩罚，需要仰赖上帝的恩泽才能终结瘟疫的荼毒。这样的时代氛围所塑造的纪念碑，迥异於现代人以受难者为基调的纪念碑。

　　瘟疫纪念柱前后经历数人设计、建造，於一六九三年完成。所在位置的周边景象经过三百多年的沧海桑田，如今矗立在维也纳知名的购物区内，时尚精品名店环伺，人群熙来攘往，众声喧哗。如此新潮而热闹的场域，对比纪念柱投射的意涵，乍看反差强烈，但仔细想想，上帝何尝不是在高高的柱顶护佑人们生机勃勃的日常？只是当诡谲的病毒以全新姿态出击，先进的医疗科技仍无法一举将之歼灭，二十一世纪的人们依旧在惊惶中仰望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