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长到一星期时,小姨带回家一隻小奶猫。这小猫看上去,比汤圆略大些。虎头虎脑的。但是身上的毛支棱着,应该是未受到很好的照料。
外婆说,这是哪裏来的。小姨说,厂裏传达室赵大爷捡到的,在花坛边儿上。我想咱家不是有芒果吗?我不能见死不救啊。外婆说,不会是野猫生的吧。你怎麼回事,什麼都往家裏捡。有寄生虫怎麼办。小姨不接她的话,打了悠长的呵欠,说,下夜班睏死了,妈我去睡觉了。
但没过一会儿,小姨便宣布她睡不着。她跑到了猫窝边上,看她刚刚放在窝裏的小猫。但是,她瞧见芒果蜷缩在箱子的一角,身体捲曲着,将汤圆也包裹在自己的皮毛裏。而那隻新来的小猫,趴在箱子的中间,好像是睡着了。显而易见,芒果用这种方式,表达着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猫的排异,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空间。
小姨叹一口气,她轻轻捧起小猫,将她放在芒果的肚皮旁边。芒果一动不动。小猫在温暖的母体旁边受到了诱惑,出现了本能,开始将身体往前拱,甚至开始挤压汤圆。芒果急了,喉咙口出现低沉的嘶声。牠用后腿猛然一蹬,小猫被蹬出老远,哀戚地叫唤起来。这游丝一样的声音,让小姨十分心疼。她将小猫放在手心裏,对着芒果,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她对牠说,芒果,谁的孩子都是孩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不知芒果是不是听懂了。当小姨把小猫再放进箱子裏,芒果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她衝着小猫的方向,软软地叫了一声。小猫如受到了鼓励,爬向了牠,钻到了牠的肚皮下面。拱了拱,飞快地找到了牠的乳头,吃起了奶。大约突然而至的痛楚,让芒果的身体颤抖了一下。这小猫,大概很久没吃东西了。
芒果平躺下来,闭上了眼睛。小姨舒了一口气。忽然,她衝我大声说,快看啊。我已经看到了。芒果抬起头来,牠将鼻子靠近了小猫,仔细地闻了闻。在片刻犹豫之后,牠终於伸出了舌头,开始舔这隻小猫。舔得异常仔细,从头到尾。
小猫在这舔舐中,似乎感到舒服,发出软软的叫声,耳朵也耷拉下来了。牠杂乱的皮毛,也在被舔得清晰顺滑了。这是一隻黑白相间的小猫。牠的背上,有一个黑色的“T”形的花纹。小姨说,毛毛,你看,这像不像个榔头。
於是,这隻小猫,从此被命名为“榔头”。
榔头是一隻很壮健的小猫。这一点,同时体现在牠的性格和生长。相对於汤圆,牠长得更快,一个星期个头已经大了不少。并且,牠有天然的争取的慾望。牠吃奶的时候,就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佔据最优越的位置,还时不时地把汤圆往旁边挤。而汤圆呢,则有些逆来顺受的性情,当然,也可称之为随遇而安。把牠放在哪裏,便老实地待着。虽然牠也睁开了眼睛,但似乎好奇感仅止於向四周张望,而不像榔头似的四处乱爬。牠也并不介意榔头侵佔了牠的母爱。榔头有时,会爬到芒果的肚皮上,四仰八叉地,还打起了呼噜。小姨就嘲笑地说,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这时候,芒果就默默地将汤圆用嘴巴叼起来,放在离自己更近的地方,不厌其烦地舔牠,彷彿以示爱的公平。
(“猫的故事”之三,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