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在意大利肆虐之初,妻子智红想起了二○○九年我们在佛罗伦斯结识的西尔瓦娜女士,嘴裏不住地念叨:“她那边该不会有什麼事吧?”我安慰智红说,西尔瓦娜不会有事,其实我心裏也没底。打算给西尔瓦娜发封邮件,说几句问候的话。搜索电子邮箱,找出了我和她二○一六年五月的通信。好几年没联繫了,加上那边情况吉凶未卜,连她能否收到邮件都说不準。我便只写了寥寥数行:
“智红和我得悉意大利正在历经新冠病毒危机,你一切可好?在此特殊时期,务必照顾好你自己!出门时要戴口罩,尽量别与外人接触,平时还须多喝水。我们的情况尚好,待疫情过后,计劃再访意大利。期盼着与你重逢的一刻!”
西尔瓦娜是佛罗伦斯一家冰淇淋店的主人,店名取了她家的姓──“维沃利”。佛罗伦斯不单是文艺复兴发源地,那裏的冰淇淋也蜚声世界。十一年前我和智红专程前往,先去瞻仰了两件大名鼎鼎的艺术品──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波提切利的油画《维纳斯的诞生》,然后便想尝一尝当地的冰淇淋。乌菲兹美术馆的保安员推荐了“维沃利”;我们边走边打听,兜兜转转地找了很久,最后发现“维沃利”居然开在一条小巷子裏。
招待我们的是一位黑髮女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将冰淇淋的品种、口味、售价等,一一说给我们听;她那机灵而诚恳的眼神、活泼而可爱的表情,使人过目难忘。她讲的英语带着意大利腔,总把单词的重音放在倒数第二个音节上,很有特点,也很好听。那就是西尔瓦娜。我们喜欢“维沃利”的冰淇淋,也喜欢热情、幹练的西尔瓦娜,和她聊了好一阵,问了很多问题。她说,这店是爷爷於一九三○年开的,最初经营的是牛奶、咖啡和甜点,后来才改为专营冰淇淋。她是家中幺女,没出嫁。几年前她父亲过世,由她继任掌门人,妈妈、姐姐、姐夫全得听从她的调遣。
在佛罗伦斯的三天裏,我们天天都去“维沃利”;不光是因为冰淇淋好吃,遇到困难时我们也会去找西尔瓦娜,向她讨教。离开意大利后我们仍与她通电子邮件,却并不频繁。后来“维沃利”拓展业务,在美国纽约的帝国大厦旁边开了一家分店,她就更忙了,不时还要去纽约照料生意。给她写信,一般至少要到两天以后才能有回音。
这一次我却没等那麼久,夜裏才发出邮件,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她的回信:
“谢谢你们记挂着我!的确非常不妙,可万幸的是,佛罗伦斯的状况还不像伦巴第那样糟糕,我们全家人都安全地在家裏宅着。我每周戴着口罩外出两次,购买食品、藥品。盼着不久后能见到你们,祝你们及家人安康!”
读过信,我和智红心裏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再上网查地图,伦巴第大区在意大利北部,首府是米兰;佛罗伦斯在伦巴第的东南方,二者相距大约三百公里。
“恨芳菲世界,遊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春天就这样过去了,我们再相见的日子还会很远吗?蓦然想起了苏东坡《水调歌头.中秋》裏的句子:“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