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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老中藥店\文秉懿

2020-05-12 04:24:05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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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於老中藥店的界定,重点在“老”这个字。店员大多数是顶着稀疏的白髮的长者,不过应该是幻想──有一个年轻的学徒,在店裏钻来钻去,高声答应,忙着琐碎的事情。还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中医师,把守店舖一个角落,面前只差一张琴,旁边只欠一对仙鹤。

  走进这种店,可以享受一顿丰富的感官盛宴。

  中藥是不安於室的,它的气味要越过店舖的边界,还有几步才进入店舖的範围,已经嗅到藥味。要是你欣赏这种气味,你就全神贯注,体会从百子柜渗透出来神秘的香味。玻璃陈列柜裏裸露的藥材,以真实的形态,说服你接收到它的气味。还有最为鲜活的熬藥的味道,藥煲的盖子努力跳动,嘴巴喷出热气,把四周薰染得矇眬一片。香浓的气息由这裏往外飘散,让每一颗空气粒子都镶嵌上香草的清新。那一刻你可能怀疑,有神仙正在提炼丹藥吧?

  要是你没有空煎藥,可以付款请藥店代劳。坐在谐和的气氛中静静地享用黑漆漆的藥汁,把鼻子凑近碗,吸入热腾腾的蒸汽,缓缓地、一口一口呷下去,一口甘甜,一口苦涩。也许这跟人们在咖啡厅裏一边浸淫在咖啡的浓烈,一边细细品尝咖啡的感觉有异曲同工之妙。

  老藥店也提供了听觉享受。

  玻璃柜上放置了研钵和研棒,店员把藥材放到研钵裏面,随即以熟练的手势,有节奏地摇动手腕,把藥材研磨得粉碎,把研棒往研钵的内壁轻快敲打一下,是乐曲最后一个音符,潇洒利落地,发出“叮”的一声,拖着一下爽朗的回响。寺庙沉厚的鐘声沉澱人的思绪,这一下清脆却唤起年轻的跃动。

  那台铡刀发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声音。先提起像刀子的部分,接着把藥材放在上面,“轧”的一声,藥材应声掉下。算盘发出的声音,又是另一种味道。手一把抓起算盘,向下一晃,珠子全体下坠,整齐地由上而下排列。店员计算藥费,手指快速跳动,珠子“得得”作响。这个时候,就会想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站在柜枱前面的客人,眼睛还没有跟得上手指的动作,计算程序已经完成。几个用花码写就的数字,天外飞仙似的降落在纸上。

  置身老藥店中,眼睛是忙碌的,手也閒不住。

  中藥材是奇形怪状的,有一片片枯木模样的,有一串串像穗子的,有铁鈎一般的武器,有坚硬的,也有柔软的。我时常趁人家配藥的时候,捡起一、两件把玩,甚至把它挤压、掐住,满足一下触觉的慾望。

  店员配藥,就像是一场表演。他瞥一下潦草的字迹,眉毛也没有扬一下,转过身,轻盈的。他不假思索拉开一隻抽屉,老练地抓一把藥材。百子柜由几十个小箱子组成,深咖啡色或黑色的油漆表面,磨炼得光滑亮丽,上面没有标记,可是哪隻抽屉装有什麼,配藥的了然於心;藥材千百副模样,他全然辨识,认识自己身体各个部分一般熟悉,从来不会出错。他彷彿在心裏安置了一把天秤,抓藥分量準确。藥材放在颜色暗淡、粗糙的纸张上,一层压住一层,向上发展,堆积成为一个小山丘。最后,他把纸摺叠起来,製造一个正方形的包裹,随便抓一根橡皮圈,往包裹上缠绕,缠成一个“十”字。

  完成一刻,橡皮圈往纸张上弹一下,“啪”的一声,纸张不会破洞,藥材也不会漏出。这种手法,在我这个笨手笨脚,连图书也包得不妥当的人眼中,根本是一门绝技。

  近年不少新式的中藥诊所出现,以藥粉代替藥材,病人只需要用热水溶解颗粒,即可服用,十分方便。可是,这种地方少了视听觉的“娱乐”。看中医变得有点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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