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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恩德培行动之始末\高秋福

2020-07-06 04:24:04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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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根据恩德培行动改编的电影《航劫168小时》(7 Days in Entebbe)\资料图片

  人生总是充满偶然性。恩德培与犹太人,一个地名,一个民族名,本是风马牛不相及,但一个重大突发事件却将两者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我没有目睹这一事件,但由於后来的工作经历,却听尽对这一事件的谈论,将两者深嵌在脑海,几十年来不断翻腾,越觉得兴味无尽。

  犹太人本是西亚的一个古老民族,现为以色列人口的主体。而恩德培这个东非的地名,则是在得知一些犹太人在那裏的遭逢之后才听说的。那是一九七六年六月末的一个清晨,我来到供职单位新华社的办公室,只见满屋的人好似炸开锅,争相阅读刚从电传机上撕下来的一条条外电新闻稿。原来,一架法国航空公司的客机从雅典起飞后遭劫持,最后迫降在乌干达的恩德培国际机场。劫机者是巴勒斯坦人,劫持的目标是飞机上的上百名犹太乘客。在中东地区,巴勒斯坦与以色列长期势不两立,类似事件过去就曾发生过。但这次遭劫持人数之多,持续时间之长,则是前所未有。几天之后,以色列巧出奇招,派兵飞越几千公里,突降恩德培机场,射杀劫机者,救出人质,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与军事因素兼备的活报剧,一般称之为“恩德培行动”。

  恩德培行动虽无缘亲见,但后来因工作关係得闻起因与后果,也尽享其惊险之纷呈。

  事发两年后的一九七八秋末,我奉派到乌干达做常驻记者,飞抵的就是恩德培机场。恩德培是乌干达首都坎帕拉之南三十多公里处的一个小镇。这裏在乌干达一九六二年独立之前曾是英国殖民统治的中心。一下飞机,前来相迎的同事裴善勤就对我笑道:“欢迎你来到这座原本默默无闻、这两年却在全球爆得大名的小镇。”他指着机场东北方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四层小楼说,那就是新闻报道中常说的老航站楼,两年前为扣留与解救犹太人质而激烈交火的战地。从此,我多次进出有点破败的机场,多次翻阅裴善勤当年发出的劫机新闻稿,多次聆听乌干达人讲述一个又一个惊悚的劫机与反劫机的故事。故事有官方的版本,也有坊间的传闻。无论哪一种,主旨大多指责以色列对乌干达的蛮横侵略,间或嘲笑当时的乌干达总统伊迪.阿明的鲁莽无知,处置失当,遗留下不少笑柄。

  四年任期结束后离开乌干达,闻听的那些故事也就逐渐淡忘。岂料,一九八九年二月中旬,我被派遣到埃及做常驻记者,往昔听到的一些故事又被激活。那是到任尚不足三个月的五月初,我与同事奉命前往耶路撒冷,为中国同以色列建交投石问路。当晚,以色列外交部安排我们同当地新闻界人士见面。同我第一个握手相识的是希伯来文《话报》总编辑丹尼尔.布洛赫。接过他的名片,“布洛赫”这个姓氏令我不由一怔,立刻唤醒我十年前的一段记忆:一九七九年四月,阿明政权垮台,我在恩德培的老航站楼参观时邂逅一位同样姓氏的以色列人。他告诉我,他是前来寻找在劫机事件中亡命的老母亲遗骸的。那时,中国同以色列尚无任何正式交往,受外事纪律约束,我同他没有更多交谈。闻听此言,总编辑高兴地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他的胞弟博川姆.布洛赫,现任驻外大使。他这样一说,我不由慨叹“地球确实太小”。

  后来接连几次到以色列採访,我在乌干达的那点经历,不知怎的不胫而走,传到不少以色列人的耳朵裏。我採访的主要目的本来是听取对方对两国关係正常化的看法和建议。可是,受访者无论是外交、国防、外贸部门的高级官员,还是新闻、文化、宗教界别的知名人士,总有人向我打探乌干达的情况,征询我对恩德培行动的看法。其中,卸任总统职务不久的哈伊姆.赫尔佐克,当年是以色列常驻联合国代表,询问我是否听到他在安理会为以色列採取恩德培行动进行申辩。时任国会议员、现任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主动告诉我,其胞兄约纳坦在恩德培行动中曾担任突击队长,不幸为国捐躯。国防部一高官对我说,参与恩德培行动的一架大力神式运输机已作为历史文物保存下来,已嘱下属安排我去一空军基地参观。后来出任以色列驻华大使的马腾则对我说,他在恩德培行动中担任佔领机场跑道的突击队长,如今无论走到哪裏都要被问及当年的事迹。所有这一切使我看到,以色列人为那次解救行动是多麼自豪。

  可是,我后来也有点犯疑惑。我在以色列採访最多的是时任外交部长、副总理、总理等重要职务的西蒙.佩雷斯。他在恩德培事件发生时担任国防部长,是解救人质行动的主要组织者之一。可是,他同我所谈均是两国关係问题,从未触及恩德培行动。其中原委,我不得而知,但也不好相问。后来,一位主管新闻事务的以色列高官在便宴时告诉我,佩雷斯同伊扎克.拉宾是以色列左翼政党工党的两大才俊,自然也是竞争对手。在一九七四年四月的党内选举中,拉宾以微弱多数战胜佩雷斯,旋即出任政府总理。组阁时,他虽然不大情愿,但考虑到佩雷斯在党内的实力,还是将国防部长这一要职拱手相让。这就埋下了两人后来既合作又争鬥的种子。在恩德培解救人质问题上,他们总体意见是一致的,但不时也发生磕碰。因此,作为老练的政治家,他们两人从不公开谈论恩德培行动的决策过程。拉宾在一九九七年被宗教极端分子杀害,将那段内幕故事黯然带走。佩雷斯直到二○一四年卸任国家总统职务后撰写回忆录《大爱无疆》时,才简要述及策劃恩德培行动的一些细节,披露他同拉宾的一些分歧。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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