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意大利著名作曲家莫里康内上周离世/资料图片

　　埃尼奥．莫里康内（Ennio Morricone）自小头顶神童光环，本应在艺术音乐领域取得一番成就，但与塞尔吉奥．莱昂内（Sergio Leone）的相遇改变了人生轨迹，二人联手开创了“通心粉西部片”时代。莫里康内随后的配乐作品涵盖了多种类型电影，先后五次提名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而最终助其二○一六年夺魁的影片昆汀．塔伦天奴（Quentin Tarantino）的《八恶人》，恰好又是一部后辈戏仿的“通心粉西部片”。

　　莫里康内的父亲是一名爵士乐小号手，受家庭影响，他在十二岁时就进入了罗马的Santa Cecilia音乐学校，并在不到两年的时间裏完成了四年的课程。莫里康内因此登上了当地报纸，报道盛讚其天赋异禀，是“新一代的莫扎特”。有趣的是，在为《海上钢琴师》（The Legend of 1900）配乐时，莫里康内让主人公“1900”在影片中弹奏的第一首曲目《A Mozart Reincarnated》，即是对莫扎特奏鸣曲11号K331第一乐章的改编。不得不说，莫里康内多少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到这位音乐天才的角色之中。

　　少年时期，莫里康内已能顶替父亲在乐团裏表演，后来又到意大利国家电视台负责音乐改编工作。业余时间裏，他也为生计接一些私活，凭藉为电影《法西斯分子》及《慾海惊心杀人夜》谱曲，逐渐在圈内崭露头角。但事实上，莫里康内更热衷纯音乐的创作，并在“十二音列”流派中造诣颇深，电影配乐只能算是副业，直到他遇见莱昂内。莫里康内与莱昂内的彼此成就似有天意，两人在“镖客三部曲”大获成功后，无意间发现彼此竟然是小学同学。据莫里康内回忆，他们是在车伕齐柯餐厅（Trattoria Checco il Carrettiere）中发现了一张班级合影，两位少年并肩而立。但当三十六岁的莫里康内第一次接到莱昂内的合作邀请时，两人都不记得有过这段同窗经历。

　　彼时意大利影坛正值新现实主义当道，莱昂内也曾以副导演身份参与过几部影片的拍摄。但莱昂内显然没兴趣奔着文艺片大师的方向去，他找来了荷里活的资金，选择拍摄商业味极浓的西部片，剧组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台班子，主演找来了还名不见经传的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剧本则是“借鉴”了黑泽明的《用心棒》。

　　电影上映后，观众很快意识到，意大利风味的西部片与荷里活原版的不同。主角不再是正义的化身，他们多是为了金钱大打出手，这从《荒野大镖客》、《黄昏双镖客》的英文片名《A Fistful of Dollars》（为了一点钱）、《For a Few Dollars More》（为了更多的钱）可以直观看出。影片主旨也不再充斥着“文明西进”的自我推崇，而是对白人殖民者的解构，甚至是反讽。

　　或是限於预算紧张，不能动用大型管弦乐团。莫里康内在“通心粉西部片”的配乐中另闢蹊径，大胆採用口哨、结他、铃声、鞭声、鐘声、男声合唱等形式，烘托出西部世界的荒芜与沧桑感，与《关山飞渡》、《原野奇侠》等古典西部片追求史诗感的配乐形成反差。

　　由於莫里康内在影片配乐中融入了古典、流行以及先锋派元素，已超越了过往所有电影配乐类型的限制。特别是《黄金三镖客》（The Good, the Bad and the Ugly）中的经典曲目《黄金的狂喜》（The Ecstasy of Gold），备受美国重金属乐队Metallica的推崇。在每次演唱会的开场环节，Metallica都会播放莫里康内版本的《黄金的狂喜》，并配以电影原片桥段，可见“通心粉西部片”在美国流行文化领域的地位。

　　反观莫里康内取得的配乐成就，也与莱昂内的影像风格息息相关。在莱昂内的电影中，角色的对白极少、叙事节奏缓慢，通常是通过人物特写串场，这也为配乐提供了充足的表现空间。在二人后期合作的“往事三部曲”中，莱昂内会在剧本完成前向莫里康内描述影片中的环境，并要求他提前谱曲，再配合录製好的配乐进行实景拍摄。这在荷里活的工业体系中是不可想像的。

　　莱昂内在拍摄《西部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the West）一幕时，在摄影棚内声播放莫里康内的配乐，要求女主演跟着节奏踩点和走位步出火车站，镜头摇臂亦须同步跟进，该场景被影评人称做“如同瓦格纳式的歌剧一般”。

　　莱昂内对莫里康内的评价则是，“他不是我的作曲，而是我的叙事。”

　　“通心粉西部片”同样对香港电影人产生深远影响，在吴宇森及杜琪峯的暴力美学中都能看到其身影。但对莫里康内配乐最为知名的运用，无疑是王家卫的《一代宗师》。在影片结尾处，叶问在香港落脚、扎根、收徒，伴随的正是《美国往事》（Once Upon a Time in America）的名曲《Deborah's Theme》。遗憾的是，王家卫在该段落插入叶问大段对白，不仅破坏了影片的意境，亦显得一代宗师太过话唠。对於莫里康内配乐的精髓，远没有昆汀体会得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