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钱选《山居图》/故宫博物院图片

　　上周本栏文章中，我们讲到“元四家”中的倪瓒以简淡甚至孤寂的笔法建立极为独特的风格，今次来谈谈曾影响他的前辈、宋末元初的钱选（一二三九至一二九九）。与同为浙江“吴兴八俊”的赵孟頫等人不同，钱选在南宋覆亡后并未选择入仕元朝，而是淡出官场，不理仕途，“流连诗画以终其身”。钱选以花鸟画著称於世，其青绿山水亦为人熟知，现藏於故宫博物院的《山居图卷》即是一例。

　　介绍钱选这幅笔法精细的作品之前，我们先来谈谈“青绿山水”的由来及其在元代的发展。所谓“青绿山水”，顾名思义，即是以石青和石绿两种矿物颜色为主的作品。现存最早的青绿山水画作是隋代画家展子虔的《遊春图》。初唐时候，知名画家李思训及其儿子李昭道均是青绿山水名家，描画山水树石时笔法遒劲，极见力量，人送花名“大小李将军”，倒也形象生动。

　　青绿山水在北宋画家王希孟绘成气势澎湃的《千里江山图》后达到顶峰。王希孟的这幅出众作品笔力雄健、气势开阔，其厚重与庞然，让人难以想像此画作竟然出自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艺术家之手。到了南宋画家赵伯驹与赵伯骕那裏，青绿山水在富丽堂皇之余，又多了文人画的典雅与细腻，而以钱选为代表的元代青绿山水画家，一方面继承了从“大小李将军”那裏沿袭而来的宏阔与滂湃，另一方面也将自身跌宕际遇糅入作品中，令那些大开大合的画作添多欲说还休的内省与内敛意味。有人用“新青绿山水”来形容元代以降画家的青绿山水画，正正希望强调这些文人画家对於平淡幽简画风的追慕。

　　流传至今的钱选山水画作并不多，只有《山居图》、《浮玉山居图》和《归去来兮图》等寥寥数幅，均以青绿山水笔法写成。钱选以及元初那些不肯出仕的南宋“遗民”一样，长期处在被排斥与排挤的状态。他们因亡国而愤恨，却无力改变现状，只得扁舟遊蕩江湖远，过起“山居惟爱静，日午掩柴门”的隐居生活。《山居图》中场景，恰是画家汲汲以求的隐世独处之地：自左至右展开画卷，先是见到一爿空濛水景，水面茫茫，只见一叶孤舟；画幅中间是几座连绵山峰，树木蓊鬱中有几间房舍，柴门半掩；联结画幅中段及左侧的，是一条拱桥，桥上是山居文士骑白马缓行，身后有两位小童跟随，正朝向另一处树林掩映的柴房走去……早些年的画家原本用青绿山水描摹盛事华景，而时移世易，当旧景难寻时，画家一改过往浓墨重彩笔法，改用淡墨，用简笔，以营造某种虚远缥缈的氛围，亦远亦近，似梦似真。

　　钱选与同时期的画家兼书法家赵孟頫一样，提倡“复古”，认为“作画贵有古意”。因此，他的山水画作多以青绿笔法创作，遥遥以追慕初唐画风，同时，应和际遇和周遭环境，抒发己意。钱选的青绿山水画作虽说在技巧上并非是最出众的，甚至画中构图与铺排仍偶尔有突兀之处，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位元初画家为绵延数百年的青绿山水创作打开新貌，也为他身处的、不同文化间繁複纠葛的景况，留下自成一格的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