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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K人与事/古村已没,乡情在/厉 放

2020-07-21 04:24:14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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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梅子林一隅/资料图片

  在一个被天文台预警“酷热”的周末,为了一探客家古村,几位老友记决心走一趟。这一走才发现,它们非但不是城中村,还是香港最偏僻的乡村。

  村子在新界东北船湾郊野公园範围。此行第一站是梅子林,无车、无船可直接抵达,最接近的地点是从大埔墟搭车到乌蛟腾,然后翻山过岭。群山抱拥,香港原生物种丰沛,行至中途与深圳盐田港码头隔海相望。原来荔枝窝、蛤塘、梅子林等村落同属沙头角十约中之庆春约,其“约”即为夥伴关係。昔日海盗横行,村落之间订立乡约结盟,共同对抗外敌。这裏的七条客家村落结盟为“庆春约”。边界曾劃为禁区,村民持禁区纸可到沙头角,可见地处之偏僻。天气炎热,我等行山菜鸟,十多公里山路,上上落落,汗流浃背,辛苦之极,不由感叹世代“客家”人之吃苦精神。

  客家人源自中原,十七世纪末期,开始向香港迁移,他们是香港开埠前其中一批最早的香港原居民,所到之地即今天的新界,该地区被叫做“客家村”。当时,香港曾有三百三十六个村落,客家人的村落佔一百二十八个。因此,淹没於新界山林中的客家村落,是客家人最早的落脚点,我们的跋涉也有了“寻古”之意味,不由兴致大增,步履也轻快了些。

  终於见到山坳中的隐世村莊─梅子林。这座有四百年历史的古村,因出产梅子而得名,最兴旺年代是二至三百人的村落。由於远离海边,没有平坦土地,八十年代以后,原居民全数迁出,如今只剩下两排破落村屋和一个不大的遊乐场,景象荒凉。一番辛苦,只见废墟,还没来得及失望,景观却忽然柳暗花明,惊艳不俗。

  原来在残破的旧村屋外墙上是生机盎然的壁画,艳丽的雀鸟、飞舞的蝴蝶、诡异的果子貍、跳动的鱼虾蟹,最醒目的当属坐卧於金色稻田中的耕牛,与飞禽鸟兽相伴的是对面一片葱绿果树。惊喜和狂拍之后,在老屋石阶上坐下,顿觉村子其实很开扬。村屋建之於果园顶端,依傍群山,门窗全部向东,每天开门晨光满堂。四下无人,唯见一儒雅老者从屋前地裏走来。

  细问下获知这座废弃的古村,在村长等人努力之下,获得香港大学永续乡郊计劃资助,二○一九年开展了“天、地、人”梅子林艺术活化计劃,将这条废村注入缕缕生气。村前废耕的一片田地重新复耕种植了果树,村屋外墙,由艺术家叶晓文画上壁画再修复重生。她曾每星期在梅子林村居住三至四天,独自观察生态与作画,壁画上的景物都是这裏出没的动植物。进村第一道墙,那隻彩色大鸟,正名为“褐翅鸦鹃”,村民俗称“孟婆鸡”;昔日梅子林因种梅子而命名,画中自然有梅子;那头醒目的老牛,曾与村民终日相伴;俗称“白鼻樑”的果子貍村民也见过。艺术,在废墟上放出光彩,荒芜的古村,又燃起生气。我们也满血复活,带着对知名自然画作家叶晓文的肃然起敬,经老者指路,沿幽静小路前行,一拐弯走进蛤塘村。

  蛤塘村实在“霸气”,座靠吊灯笼,村口一株老榕树,盘根错节枝繁叶茂,坡上几排老屋居高而立,虽然没有满墙壁画,沿途艺术小品同样让人耳目一新,趣味欣然。老友记趋前打探情况,转身大呼“可以歇脚,有士多店”。一行人几步前衝,湧向屋前凉棚下。

  “天热,先喝自家凉茶,还有冰镇啤酒。”声音惊动了女主人范太,一脸和气先上茶。一听啤酒一杯茶,顷刻气定神閒,欲醉欲仙,始觉此处犹如世外桃源。院前篱笆爬满紫荆花,坡上开遍玫瑰红,田间种蔬菜,隔山望海,山风徐来。

  “我们有农家菜。豆角、茄子、青椒、荔枝、砂糖桔,都是自家种的。如果早些年,你可喝不上冰镇啤酒。蛤塘和梅子林停电四十多年,二○一九年才重新通上电。”范太见我们对此地讚不绝口,饶有兴致地说。

  “什麼?香港还有没有电的地方?”那惊讶无异乎听见天外来人。

  蛤塘村,亦有历史一百二十年,昔日以种桔闻名,鼎盛时有逾百村民。后来村民纷纷出走,最后一位婆婆在一九七六年移居英国,村落断水断电,房屋倒塌大半。直到十二年前范生夫妇回村,满目凋敝,祖屋已完全倒塌,心痛过后立定决心复村。

  陆路不通,只有从几公里外的荔枝窝码头搬水泥上山,在原址兴建一层平房。山路崎岖,最斜一段路约四十五度角,两人由早上六时搬到晚上九时,只搬到十六包水泥,但兴建一间屋却要过百包水泥,单单修复祖屋便用了三年。

  出行实在不便,范太试过行几小时山路去沙头角买菜,后来村民获准乘搭渔护署的垃圾船前往沙头角,一星期有四日有船期,来回船费也划算。二○一六年终於有船往来马料水至荔枝窝,提供极有限度渡轮服务。这些年,几经申请,终於恢复供电。那一天范生夫妇从码头找朋友运雪柜上山,四人合力衝刺式推车,最终,雪柜入屋,范生范太笑逐颜开。

  日子苦吧?没错。难吗?怎麼不难。那为什麼还要住下来?心裏盘算着该不该问?只听范太兴致勃勃地说,“后面两层楼是民宿。下次来先预订吃饭,范生烧得一手好菜,有鸡有鱼有肉,地裏还有蔬菜,好好招待你们。”内心一阵温暖,那问题终於没有出口。

  告别了热情能幹的范太,一路急行赶往码头搭乘今天唯一一班离开的渡轮。匆匆忙望了一眼颇具规模的荔枝窝,只好留待下次探访。古村已湮没在历史的岁月中,留下的是那一缕斩不断的乡情和这片土地曾经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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