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可变的，是一种符号，也多少寓意一种追求，比如“富贵”“金宝”“有志”“思慧”。而姓氏却是永恒不变的，没有商量余地，我一直这样想，直到早年来到香港。

　　不少香港已婚女性随夫姓。当年来港的第一天，新朋友称我“邹太太”。这称呼是褒义还是贬义呢？“小冰”这个名字易读易叫，突然被改了姓，心裏不免有点彆扭，但终究没问出口。当晚与内地亲友通电话时我发牢骚：“来香港连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你姓柳呀，难道你跟先生姓！”“还别说，我现在真的跟他姓了。”

　　久而久之，新朋友成了老朋友，我打破情面地告诉她：“被称为太太，太彆扭了，我疑惑这称呼是褒义还是贬义”。她对此感到大为不解，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怎麼这样想！你应该跟先生姓，太太是尊称，也是对你身份的认可。”原来，彼此对“太太”的理解天壤之别。

　　香港对已婚女人的称呼是很明确的，这方面保持了中国传统。这裏中西合璧，称谓也与西方家庭姓氏的习俗相脗合，结了婚就是一家人，邻居称你家的人张先生、张太太、张小姐、张哥哥，也方便记住。

　　年少时我见过爷爷奶奶写给我妈妈的信，他们称呼我母亲“自贤媳”，因我爸爸字“自舒”，爷爷便给儿媳取婚名“自贤”。过去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说，后来这传统被淡化，内地女性的称呼变得比较模糊，女孩生下来随父姓，终身到老。不能从称呼上去辨别一个女人的婚姻状况，我有过被称为柳太太和柳夫人的经历。

　　孩子随父姓，在香港是无可非议的事情。我告诉朋友，如果在内地，可以让两个女儿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没想到，她被这话震惊了，神秘兮兮地说：“这会给我留下想像空间，那个随母姓的孩子，她的生父是谁？”事情竟然如此严重。随母姓的孩子在内地多的是，但是在香港不行，人们一会定多虑。

　　随夫姓最容易出错的，恐怕是对於那些婚姻状态不稳定的女人的称呼。比如明明是同一个人，最初是张小姐，婚后成了王太太，后来离婚再婚，改称罗太太，再后来李太太……假如一不小心叫错了，造成尴尬总是不好。怎样称呼呢，我想，最好就你你我我算了。

　　“你姓什麼”、“你是赵小姐还是赵太太”，一个有想法的男人，根据女人的称呼能判断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但是对男人的称呼辨别不了，张先生李先生，一个称呼一称到底，无从考证婚姻状态。

　　前些年女儿在港大读书，住舍堂。有一次我和先生去看她，我们在学生餐厅吃饭，碰到她各国各地的同学。女儿用粤语、普通话或英语向同学介绍我们，於是我们就收穫了不同的问候，“你好，邹先生，邹太太”，香港同学这样称呼；“叔叔好！阿姨好！”内地同学如此问候；“你好！邹先生，邹夫人。我是某某，来自某国。”外国同学的问候公式化，还自我介绍。

　　你姓什麼，我姓什麼，邻居至今不知道我原本姓什麼，连问都没有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