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电影《惊世未了缘》讲述苏格兰起义领袖威廉‧华勒斯反抗英格兰人的故事。\剧照

　　伴着淒厉的号声，四名英军士兵缓缓降下大不列颠米字旗，远处昏黄的夕阳，也渐渐消失在天际，这是纪录片《帝国斜阳》（End of Empire）开头的一幕，预示了曾经的日不落帝国从衰落走向分崩离析。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一月二十八日，处於暴风眼的首相约翰逊北上访问苏格兰，名义上是视察抗疫工作，但不难看出，他实际上是要安抚和劝说苏格兰人，希望他们别再整天想着闹独立。试想，如果苏格兰真的从英国分裂出去，英国将会失去三分之一的陆地面积以及十分之一的人口，如今已退缩到英伦三岛的大英帝国，还有再次解体的本钱吗？

　　之所以说约翰逊处於暴风眼，是因为目前英国正经历真正意义上的寒冬，不仅抗疫一团糟，死亡人数突破了十万，后脱欧时代也不顺利，与欧盟的摩擦和纠纷不断，在两者夹击之下，经济更是惨不忍睹，比如失业率高企，外国直接投资挂零等。雪上加霜的是，一直同床异梦的苏格兰再次提出独立公投，而且声势较上一次要更加猛烈、浩大。

　　我清晰地记得二○一四年九月十八日，苏格兰举行首次独立公投时令人难忘的场面，当时苏格兰的社会气氛炙热，政要名人纷纷发表意见，国会议员日以继夜地进行辩论，媒体长篇累牍地加以报道，民众则走上街头高叫各自的口号，几乎所有人都捲入到这场关乎民族前途和命运的时代大潮之中，我作为旁观者，也第一次领略到独立意识对苏格兰人影响之广和扎根之深。

　　在投票前夕，苏格兰首府爱丁堡迎来了这场公投运动的高潮，在市中心的王子大道人声鼎沸，拉票的街站随处可见，到处是与公投相关的标语口号，但显而易见的是，支持独立的声音佔据了压倒性优势，很多人穿上苏格兰传统民族服饰方格短裙（kilt），吹响悠扬婉转的风笛，地标性建筑的文学家史考特纪念碑的雕像，更被人蒙上蓝底白叉的苏格兰国旗圣安德鲁十字（St. Andrew's Cross），有一位苏格兰骑士打扮的老人激动地形容，苏格兰人民等了三百零七年，终於等到了这一天。

　　入夜时分，商业中心乾草市场（Haymarket）开始了独派狂欢，上千人将中心广场围得水洩不通，地上由点燃的小蜡烛摆出苏格兰地图图案，主张独立的领袖逐个上台发表演讲，台下的掌声和叫好声震耳欲聋。记得一名演讲者慷慨激昂地表达独立诉求：我们有着独立的语言文字和文化，经济上亦能自立更生，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受够了来自威斯敏斯特的长期剥削和欺压，要拿回苏格兰人的主权和尊严。那一刻，我耳畔彷彿响起美国荷里活大片《勇敢的心》（Brave heart，港译《惊世未了缘》）中，苏格兰起义领袖威廉．华勒斯最后一声蕩气回肠的彻天长吼──自由！

　　至於公投结果，众所周知是以百分之五十五支持统一，百分之四十五支持独立，十个百分点的差距未获通过。我曾与当地专家探讨过背后原因，归纳起来主要是独派的声势虽然浩大，但反对独立的却是沉默的大多数，碍於当时支持独立是政治正确，很多人不敢出来发声，而支持统一的人认为，英国是欧盟成员国，脱英就意味着脱欧，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独立并不符合苏格兰利益。当然，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在公投前罕有发声，敦促苏格兰人“仔细地考虑未来”，也起到了关键时刻凝聚人心、一语定乾坤的作用。

　　公投始作俑者、前首相卡梅伦在回忆录《记录在案》（For the Record）中，透露了如何向女王搬救兵的细节，他当时询问女王是否可以微妙地施加影响，“不是要求任何不适当或违宪的东西，只是扬起眉毛，四分之一英寸就行，这就会有所不同。”他承认对后来的公投结果非常满意。不过，王室向来有不干涉政治的传统，卡梅伦此举也被炮轰是拖女王下水，而他允许苏格兰举行公投，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苏独”问题，并藉此提高自己和保守党支持率的做法，也被批评是政治豪赌。

　　豪赌有一就有二，卡梅伦为兑现选举承诺，於二○一六年六月又举行了脱欧公投，这次则是彻底阴沟裏翻船，最终以百分之五十二对百分之四十八决定脱欧，结果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卡梅伦因此付上代价，他黯然下台，但同时也打开了苏独的潘多拉魔盒。

　　苏格兰在脱欧公投中，是以百分之六十二对百分之三十八的大比例支持留欧，苏格兰独立的呼声趁势而起，此时的民心也发生极大变化，与二○一四年首次独立公投相比，如今支持独立的人数已经过半。苏格兰人独立的理由很简单：脱欧违背了苏格兰人民的意愿，我们要留在欧盟。研究机构的分析也认为，脱欧将给苏格兰带来三十亿英镑的经济损失，留欧对苏格兰更有利。

　　至少从目前看，苏格兰独立之心势不可挡，约翰逊很难浇灭苏格兰人心中这团熊熊烈火，他的噩梦不止於此，脱欧也让北爱尔兰地区的分离主义运动，再次获得新的动力。一份最新的民调显示，超过半数的人支持在五年内就是否脱离英国、与爱尔兰统一举行公投，而主张爱尔兰统一的比例，超过了反对者。北爱副首席大臣奥尼尔公开支持脱英更是振聋发聩，“是时候开始準备了，我们能超越地区界限，建立一个全新的爱尔兰。”

　　年初英国《金融时报》评论曾预言，应该不出十年，现在已经不大的英国，将彻底分崩离析，美国有线新闻网（CNN）更大胆，预测英国今年内就可能四分五裂，这也意味着约翰逊有机会亲眼见证帝国的落日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