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缤纷华夏/双城春秋\李忆莙

2021-04-05 04:25:0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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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新疆交河故城一景。\资料图片

  新疆很大,差异更大,且还不在於“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天”那麼简单。因此新疆一直是我最嚮往、最心醉神迷的地方;因为大,去新疆就不是一两回的事了。新疆的多姿多彩,难以一言概括。你说它雨量寡少,乾旱酷热,可它又不缺冰川峡谷,还拥有大大小小的许多绿洲。而大漠之荒凉,一望即教人觉得无可适从。茫茫大漠,像海洋般广阔,莫说一望无际,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什麼是“天地之悠悠”──天地时空,岁月悠远无限,多少个朝代的生死轮迴故事,已湮没在岁月的烟尘裏……

  在新疆众多历史古城中,位於吐鲁番的高昌和交河是保存得最好的两座。在公元前那裏已经大规模屯田,那时是汉代。汉武帝派出的西征师旅路经火焰山麓时,部分病弱残兵已无力举步。无奈之下只好把病弱的留下,让他们屯田自养──这标志着中原汉人在西域定居下来,始自汉朝。后来东晋在此设高昌郡,东部成为高昌郡的辖地,西部交河为中心。随着历史烟云变幻,高昌数易其主,却始终没有更动过城名。

  高昌故城分内外两区。城内有一条光滑的黄土古道,那是岁月留下显著痕迹。徜徉城中,举目远眺,宫殿在哪呢?不是说还有商市、作坊、民居、水井的吗?怎麼我都没看到?这才记起这座内外相套的故城,总面积整二百公顷,我连自己所在的位置都搞不清楚,没看到也是在理的。

  可是我却意外地看到羊吃草。在外城的一隅,那裏有着几许葱茏;十几隻羊,有黑有白,有的正在低头吃草,有的悠閒地晃蕩着,像一盘散开的棋子。当中两隻晃蕩到城墙下,忽然不约而同一起跳上墙头,墙是黄土夯的,已坍塌,故而墙身很矮,两隻羊跳上去后不仅能平衡身体,还能相互追逐。我不由看呆了,从来没见过如此活泼蹦跳的羊。不一会,双双一跃而下来,回归队伍,继续吃草。我很好奇,在这麼乾旱酷热的戈壁滩上,会长出些什麼样的草来呢?我跨过矮墙,蹲下仔细看那些草,原来不是草,是浑身带刺的灌木矮丛,叶子很小,却长满坚硬的刺。我很惊讶羊是怎麼把这些布满尖刺的叶子吃进肚子裏去的?即使口腔舌头不被利刺所刺,吞嚥时喉咙不会受伤吗?

  可转念一想,是我过虑了,我该明白,凡是生存都是有些难度的。

  高昌数易其主,麴氏王朝未灭於唐前,玄奘去印度取经,路过高昌,国王亲自率领王后和一众大臣在城外欢迎,恳请玄奘说法。每次国王必持香前来引路;玄奘上座,国王跪下为阶。后来听法的信众越来越多,国王要求玄奘取消取经,强留继续为高昌国导法。玄奘去意坚决,绝食明志,国王遂开出条件,归来时留在高昌一年,玄奘答应了。临别国王送他许多礼物,并修书二十四封,请沿途二十四个小国的国王,让玄奘顺利过境。当玄奘取经归来,国王已经死了,高昌也灭亡了,归属为唐朝的西州。高昌迭起兴衰之快,由此可见一斑。

  交河与高昌是同样命运的两座故城,同样毁於十三世纪末。最早是车师国的都城,创建时间比高昌更早。车师灭亡后,交河成为麴氏高昌的军事重镇。入唐之后,一直是屯驻重兵的堡垒。作为军事重镇的交河,也因此饱经战火蹂躏,历尽沧桑。

  交河地形奇特,它是一个岛。坐落在河床高拔突起三十多米高的土台上。从高处看,像是一艘停泊的航空母舰。城下被两道河水环抱着,分流的河水流到尾端再度交汇,故名交河。交河的形状宛如一片柳叶,两端狭长,中间较宽。四周峭崖如刀削。交河为兵家必争之地,并且一直作为军事重镇,原因就在於其易守难攻的地形。

  交河也和高昌一样,是土坯迭垒而成的城池。没有树木,没有城墙。城内一条中心大道,纵贯全城,将城分为东西两个部分。并分劃出王家、贵族、官家、行政官署等区,其余的是寺院、佛塔、商市和平民区。平民区纵横交错着许多小巷横路,再将民居分割成多个小区。小区的房舍是从土崖上往下掏空而成。换言之,交河像是战壕般的地下城,是从地表往下挖的城池,有的深达十余米,所以墙都很高,却没有窗户。有的土墙上至今仍可看到一些洞孔,其作用是将支撑的木桩打进洞孔裏。大道尽头是一座全城最大的寺院,也是唯一的砖瓦建筑。除了高大的寺院和佛塔以外,一些民居、水井、酿酒、製鞋的作坊也清晰可辨。

  午后的交河,遊人稀少,四周静悄悄的,彷彿居民都外出了,还没回来。可想想,这外出已经过去千年了,心裏不由有点空落感。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了。那时的交河很荒凉。别说没有展厅,连个讲解员也没有。走着走着,好几回在迷宫般的小巷裏找不到出路,可胡乱走了一通,柳暗花明,路又通了。交河不但小巷多,而且曲折、幽深、叉路迭出,一个不留神,便迷失了方向。空寂的故城,如梦似幻。不禁要问:千年前的阳光和千年后的阳光是一样的吗?

  二十多年后重来,细细观察,荒漠还是荒漠,故城没变。只是多了许多设施,除了那一长列的展厅、电瓶车,观景台,最大的变化是管理加强了,工作人员众多。遊客有专属的步道,一旦走离步道,会被鸣笛提醒。想曾经在小巷裏徜徉流连至迷路找不到出口的往事,至今还历历在目。如今保护工作完备,一些受损或坍塌的建筑残垣,有的已经进行了修复,有的以支撑物加以固定。对古城遗迹的保护意识已昇华成一种文化情怀。

  站在崖岸上往下看,三十多米深的城下青翠葱茏,生机勃勃。两条绕城分流的河水,仍在静静地流淌,载春载秋啊,流走了多少岁月?交河的繁华早已灰飞烟灭,河水却将生机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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