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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集/与鲁迅为“邻”\霍无非

2021-11-18 04:27:59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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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广州大钟楼二楼鲁迅宿舍。\作者供图

  打记事起,我家居住在广州原国立中山大学的西堂,即现时的文明路二一五号广东省中山图书馆所在地,在这座西式老建筑里生活,我度过了幼儿园中班至小学二年级的童真时光。

  建在古代贡院遗址上的原中山大学校园,学风严谨,人文气息浓厚,以此为辐射,形成了老广州的文化圈。高挑的大钟楼鹤立鸡群,曾是广州城的一座标志性建筑,也是鲁迅在广州的“家”。九十四年前的年初,鲁迅应邀来中山大学任职任教,与他的同乡兼同事好友许寿裳,在校内大钟楼二楼会议室旁的一间房内住宿办公,在此筹划校务,接待来访,读书写作,度过了约七十天时间。鲁迅床边的窗口朝西,透过婆娑树影,正好对着西堂,那儿是中山大学的教学区,作为文学系主任兼教务主任的“大先生”鲁迅,时常穿着长布衫,夹着讲义,往来西堂与钟楼。

  我家搬来西堂时,鲁迅离开广州已三十五年了,逝世亦有二十六年。依稀记得,西堂楼分两层,回字形结构,宿舍教室改造成住宅,中间空地长着木瓜、柚树和各家摆放的盆花,居民使用公用厨房和厕所,鸡犬之声相闻,每家有两个门,分别通向里侧和外侧走廊。我家邻居是一家伍姓华侨,男主人华发梳得一丝不乱,常坐在英文打字机前噼噼啪啪打字。他家三个子女,大女儿在原中山医学院上学,二女儿读中学,小儿子长我们几岁,我们喜欢跟着他屁颠屁颠玩耍。

  西堂南侧正门外,原是块坑洼不平的泥土院子,长着粗壮带刺的木棉树,西堂与大钟楼之间,成排的石栗树挨着墙,门外的草坪和东端盘根错节的大榕树是原有的格局,草坪边上长着叫不上名的灌木。孩子们用弹弓射木棉,爬墙勾石栗果和白兰花,在草坪上放纸鸢,逮停歇在灌木丛上的黄蜻蜓,夏夜则在草坪上捕忽明忽暗的萤火虫,用广州方言说,好“百厌”(调皮淘气之意)。我至今没想明白,当初咋就没一点到隔壁大钟楼玩的印象,是不让小孩进去或是年幼时我们不懂鲁迅?

  但那时,家里来了客人,有文化的大多要去已辟为广州鲁迅纪念馆的大钟楼参观,景仰鲁迅在广州的人生经历。我的父亲曾有一套一九五八年人文社出版的《鲁迅全集》,整齐摆放在藤书架上,不苟言笑的父亲不时取出阅读。我的母亲有次牵着我们照相,以大钟楼作背景,母亲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长大后再翻看这张老照片,哦,原来我家与鲁迅的住处挨得这样近,与鲁迅做过“邻居”,尽管不是一个年代。以后我家搬到别处,再迁到外省,与西堂和大钟楼似乎渐行渐远。

  即便这样,与故地并没有了断。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来广州,见到西堂邻家我们称小姐姐的二女儿,她是一家幼儿园的负责人,即将要到国外与家人团聚了。巧的是,一位儿时伙伴在广州鲁迅纪念馆工作,与此长相厮守了。隔十多年回来,有一种到家的感觉,虽然西堂已拆,但钟楼仍在,可与“邻居”鲁迅的往事作近距离的接触。对比家里珍存的老照片,建筑变化蛮大,西堂旧址建成图书馆,旧貌换新颜,馆厅宽敞明亮,门前花木扶疏,路面平整美观,读者络绎不绝。而大钟楼呢,单是围墙就大不一样,由过去双层塔柱和瓦当装饰的高墙,改成稍矮的栅栏式围墙,院内景物,尽收眼底。

  这三十多年,我来此参观过多次,鲁迅纪念展也在更新变化着,鲁迅白色半身雕像器宇轩昂,神态坚毅,通过文字介绍、图片记载、覆製物件及灯光衬射,表现方式突破传统,含有科技元素,全方位地还原了在广州的鲁迅。

  这些年我阅读了鲁迅许多作品,日记和通信且是反复读,仍觉不够,遂生心愿:读鲁写迅,何不把自己的见解感悟写出来?这些年,我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有关鲁迅的文章,有时文思枯竭,或是写得不满意的时候,就停下来,抽空到大钟楼或广州其他鲁迅涉足的地方转转,灵感就来了,问题大多迎刃而解。敲动键盘的手指,是难以停下的。

  鲁迅当年为广州的读者着想,在中山大学附近的芳草街四十四号二楼租房开了家北新书屋,主要经营未名社和北新书局出版的进步文艺书籍,提供精神食粮,离开广州前清盘停业。作为鲁迅的读者,我曾去芳草街一探北新书屋旧址,然遍寻未果,据资料记载,该书屋旧址毁于火灾并重建,面目全非。没想到在大钟楼底层拐角一处粤式趟栊门里,见到芳草街四十四号北新书屋,这也是“鲁迅的遗物”啊,广州鲁馆人为北新书屋找到了最好的归宿,过去我咋就粗心没印象呢?室内成排的落地书柜摆满鲁迅的著作,墙上挂着多幅鲁迅作品的版画,中间几张桌椅可供小憩阅读,管理员说,基本是按北新书屋的原样布置的。馆内还藏有鲁迅的真品,一张刻着“早”字的书桌,原来鲁迅也爱刻字自勉。室内靠窗的一张长桌,摆着印章印泥若干,进出的参观者,在参观券上写下感言,盖上具有纪念意义字样的印章,鲁迅仍然活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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