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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见/大提琴上逝去的时光\陈安

2021-12-21 04:29:37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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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大提琴协奏曲《逝去的时光》是著名作曲家陈其钢(右)的代表作之一。/资料图片

  笔者《二十世纪的大提琴声》一书去年出版了。在自序《我们的大提琴世纪》中写道:“这些二十世纪作曲家都为世界音乐宝库增添了优秀的大提琴曲,而中国的陈其钢在二十世纪末创作的大提琴协奏曲《逝去的时光》,似乎是对二十世纪大提琴艺术史的回顾,与音乐爱好者们一起回忆,在二十世纪这个逝去的时光里,大提琴给我们留下了多少美好的记忆。”

  书中“世纪末新秀卡普松”一章内,我写道:“卡普松对东方文化和中国作曲家的作品也有浓厚兴趣,先后在中国、美国与中国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奏陈其钢的《逝去的时光》。”最近,我终于能通过视频欣赏卡普松琴弦上的逝去的时光。马友友是此曲的受赠者和首演者,可惜视频未能提供其首演录像。

  戈蒂埃.卡普松(Gautier Capucon)是八○后法国人,是二十世纪孕育出来的杰出的音乐天才。有音乐评论家这样称赞他:“我喜欢卡普松的琴音,时有高山流水的波澜壮阔,时有雨打芭蕉的清澈晶莹。他像一个青年诗人,胸怀一颗纯粹的心,在和听众分享他对生命的爱,对音乐的爱。”听他演奏《逝去的时光》,我有同样的感觉:他闭着眼睛,深深地沉浸于乐曲之中,时而激速运弓,时而温婉揉弦,时而又响脆拨弦,令人陶醉,令人感动。

  对陈其钢,我们通过北京奥运会主题歌《我和你》、电影《归来》插曲《跟着你到天边》熟悉了他。我很爱唱《跟着你走到天边》,这首根据任光的《渔光曲》改编的歌曲,既能使我们回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电影歌曲的谐美而淒清的旋律,又使我们今天能在岁月留下的路上咏唱诚挚而豁朗的情感。

  然后是多部器乐作品:《京剧瞬间》、《五行》、《蝶恋花》、《悲喜同源》、《乱弹》、《戏如人生》等等,让我们感受陈其钢如何逐渐成长为一个具有高度创造才能、享誉世界乐坛的作曲家,作为法国作曲家、音乐教育家梅西安(Olivier Messiaen)的关门弟子,陈其钢的作品体现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与欧洲音乐构思的完美融合”(梅西安语)。他认真学习、借鉴西方现代音乐,又不忘民族音乐传统、华夏古曲,《逝去的时光》便是他创作道路上的一个重要转折。中国古琴曲《梅花三弄》咏赞梅花不畏寒霜摧残、迎风鬥雪的高洁性格,陈其钢把此曲的泛音旋律作主题贯穿《逝去的时光》,用不同调性的音响交错叠置,听来耳目一新,蕩气回肠,借用俗语来说,真是“非常中国又非常现代”。

  逝去的时光,似乎是一个空泛的概念,其实既是漫长的时间,又是辽阔的空间,可任由你想像的翅膀飞翔,去回味往昔的甘甜和苦涩,去回顾人生的艰辛和愉悦,去体会生命的坚韧和脆弱,你的童年,你的爱情,你的亲友,你的事业,都可以随着由管弦乐团协奏的温情脉脉的大提琴声涌现在你眼前,使你莞尔而笑,又使你潸然泪下。

  陈其钢对自己的创作要求是“真诚面对自我,真诚表达自我”,也就在《逝去的时光》注入了自己的真诚情感。我发现,二十世纪的大提琴家们大多虚心好学,渴求师表,步武前贤,又能不忘恩师,满怀感恩戴德之情。在《逝去的时光》里,我就似乎听闻到陈其钢对导师梅西安的深切感激。他也不止一次在电视访谈节目中回忆梅西安对他的教导、提携和襄助,这位心地善良、乐善好施的导师每次资助他的时候,毫无恩赐、怜悯之心,却有惶愧、羞惭之感,常使他感动落泪。

  王健也是《逝去的时光》的演奏者。这位从“神童”成长起来的大提琴艺术家,又怎能忘记自己的多位恩师?在那逝去的时光里,有为他用旧木板制作大提琴去投考上海音乐学院附小的父亲;有资助他到美国深造的美籍华人林寿荣,这位古乐器收藏家还将一把制作于十七世纪初的意大利名琴赠送给他;还有小提琴演奏家斯特恩,把他戴着红领巾演奏的情景摄入纪录片,又引荐他进入美国音乐界。

  在逝去的时光里,大提琴家们对两位杰出的先辈的崇敬和爱戴从未消逝:一个是一代大提琴泰斗卡萨尔斯(一八七六至一九七三),另一个是二十世纪因他而成为“大提琴世纪”的罗斯特罗波维奇(一九二七至二○○七)。他们不仅琴艺高超,为大提琴演奏艺术开拓了崭新的境界、广阔的天地,而且以他们的勇气和顽强为世人树立了坚持真理、维护正义的榜样。为反对独裁者佛朗哥的统治,卡萨尔斯离开西班牙,在法国过了二十年流亡生活,与他的难民同胞们同仇敌忾,同甘共苦。在专制制度迫害下,罗斯特罗波维奇被迫离开苏联,在欧美流亡十六年,当了一个“音乐战士”,一个“为音乐服役的步兵”(马友友语)。

  马友友早已与卡萨尔斯、罗斯特罗波维奇成为二十世纪大提琴演奏艺术的三个里程碑,三座顶峰,而他对这两位先辈的钦佩敬慕之情始终充溢于胸。当他演奏《逝去的时光》,我想,他自然会联想起老前辈运弓揉弦的情景,并要求自己像卡萨尔斯那样做一个“音乐雕刻家”,“把每一个乐句都雕刻出来,使每个音符都表现出重要意义”;要求自己像罗斯特罗波维奇一样“永远不要停止学习”,“到晚年还首演新的作品”。卡萨尔斯有句话,作为座右铭,马友友永远牢记在心:

  “我爱他常说的那句话──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是一个音乐家,第三才是大提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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