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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线/蒲扇之趣\刘世河

2022-08-11 04:24:2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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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对蒲扇的记忆,是祖母给我的。

  “月姥娘、亮堂堂,一照照到光腚上,乖孩子、睡觉觉,快呀快呀入梦乡……”儿时夏天的许多个晚上,于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祖母就是哼着这支歌谣哄我入睡。记得那时候乡下蚊子特多,怕我被咬,祖母就用一把蒲扇不停地扇,却还是会有狡猾的几只乘虚而入,落在祖母裸露的小腿上。祖母一只手拍蚊子,另一只手里的蒲扇并不曾停下,就这样左右开弓地“呼呼”摇着,直到我渐入梦乡。

  祖母的那把蒲扇已经用了好久,尤其扇柄,已磨得光滑如镜,棱角全无,但扇面依然平平展展,四周用花布条包着边,很精致,一如奶奶脑后那个圆圆的发髻,永远都盘得那么整齐,且一尘不染。

  但彼时也不是所有人的蒲扇都那么精致,比如父亲的那把就是典型的“济公扇”。村子里好多男人几乎都是那样的扇子,只是破损的程度各异。大概是男人手劲大,摇得猛,蒲扇不堪重负而至。不过,破扇子也自有它的好处,一是因为漏风,拍蚊子苍蝇,击中率更高,其次便是在院子里用快壶烧水时,扇风催火专用。而且直到今天,这个“功能”也依然在夏夜路边烧烤师傅手上发挥着作用。肉串在炭火上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伴随着一把破蒲扇“哗啦哗啦”的风响,以及食客们频频碰杯的“啪啪”声和肆无忌惮的吃相,好一派人间烟火气。

  “自携竹椅上禾场,蒲扇轻衫纳晚凉。谈笑不知风露重,柳筛月影荡西墙。”儿时记忆里,还有一个场景委实难忘。那时候,人们吃过晚饭后大都会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村口处的那个大场院里纳凉。人人必带两种物件,一是马扎或草垫,另一个便是一把蒲扇了。大家随意而坐,拉家常、扯閒篇也好,吹牛皮、抬閒杠也罢,都不会太大声,生怕惊扰了天公所赐的那丝凉意,但各自手里的蒲扇却不曾閒着,尤其月光好的晚上,只见白花花一片,“呼啦啦”地摇动着,蔚为壮观。

  彼时蒲扇的用途并非仅是扇风纳凉,白天也可以挡一挡下火般的日头,甚至还是有些男人出门必备的行头。有的干脆将其别在后腰,或者插脖领上,成了小村特有的一道风景。

  风景中最靓的一笔非奎爷莫属。奎爷早年在城里的大酒楼当过账房先生,识文断字且天生一副道风仙骨的模样。如果说对蒲扇最早的记忆来自祖母,那真正认识乃至喜欢上蒲扇则无疑就是拜奎爷所赐了。

  奎爷说:“蒲扇,又称葵扇,由蒲葵叶编制而成。你看,‘蒲’字,有草有水,所以自然就生出了‘习习’凉风。”

  奎爷用的蒲扇自是与众不同。除了平展、包边,还自书一联在扇面上:“轻摇风便至,悠忽入瑶池。”彼时年幼,尚一知半解,如今人到中年再忆起,方晓其妙。奎爷当年对“蒲扇”两字的解读,其实已到了“蕉下不生暑,坐生千古心”的境界,而自书妙联于扇面的意趣,又与宋初隐居西湖孤山的诗僧释智圆颇似。释智圆在西湖边摇扇纳凉时,曾悟道:“湖波冷淡绝纤尘,满目云山是四邻。一径草深人不到,竹床蒲扇养天真。”

  一个是“入瑶池”,一个是“养天真”,皆可谓深得蒲扇之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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