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从芝麻湾望远。\作者供图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身处各地的老友们“云”怀念起过去在香港行山的日子。
曾经,老友们不用提前预约,谁有空就临时攒人,至少三人成组。网上查一个景观颜值、路途长度、难易程度都能接受的地方,约好集合时间地点,走起!
在马鞍山“昂平高原”山脊远眺西贡海岛点缀海天之间,在蒲台岛观奇石、品昆布绿豆甜品,在大东山芒草丛中跋涉、陡峭的阶梯没完没了爬到腿痉挛,在东龙洲扶灯塔望碧海千帆,在万宜水库东坝赏六角柱石,在荔枝角穿行红树林体会港式田园,在马屎洲踏浪踩石……
谁能想到,在大都市香港,还有这样的户外经历:走羊肠土路,穿密林红树,攀山岩,涉海滩,溯溪流。路程之远超出想像,地点之偏搜不到手机信号,疲惫之极几近自己极限,返回山下等车片刻瘫坐村头草地直打瞌睡。再小的山峰也险境丛丛,再幽僻的海角也风景无限。石涧流淌,林木蔽天,一派天趣,令人痴醉。越走胆子越大,越人迹罕至越跃跃欲试。
回过头看,这段野外探险经历恐怕是此生唯一了,由此激发的体力之强韧,胆量之大,或许也是人生顶峰了。自己都不敢相信。拜香港所赐!
疫情阻隔之下,独在异乡已常态。千般风景,万般诗意,只能在“记忆云”里怀想。
在香港,曾经一不小心走了有生以来最长的一段路径。那是一个叫做芝麻湾的半岛,位于大屿山东部。名曰芝麻,实则拥有全港最长郊野径,达十八点五公里。
芝麻湾在港友群里并不知名,在香港本地人中也知者甚少,我得知也是偶然——在坪洲码头看到有开往芝麻湾和喜灵洲的轮渡。上网一查,喜灵洲名字好听,只有戒毒所;芝麻湾是郊野径,可一试。
五月末的一天,清早坐机场大巴至大屿山,转3M至贝澳,十点十分开始翻山越岭。按网上指引,路线是贝澳─望东湾─龙尾─老人山─十塱─二浪湾─贝澳。穿行山中,林木山景大同小异,细小分段无法辨别。行山人有一个好传统,遇岔路口系上彩带做记号,帮助后人辨识。只要方向对了,尽管专心赏景赶路。
芝麻湾林木蓊郁,景色天成,野趣十足。仅有的人工痕迹是标志柱和行山人踩出来的泥土径。人迹寥寥,我和山友形单影只。几拨偶遇者均为骑山地车的老外,山路陡峭,骑车无法并行,也不能距离太近,他们更是孤勇者。
沿山径而上,一路崎岖。路过水塘,地势稍缓,寻一荫凉地,拿出背包内面包、水果解决午饭。再前行,缓坡上大片萧萧落叶,时值初夏,却似初秋,岭南山林自有它的季节感。低洼处溪流潺潺,一头黄牛横在路中吃草,等了半天,牛根本不理人,更没有让路的意思。不知港牛是否对红色敏感,脖上的红围巾不敢动也不敢藏,怕引起“牛先生”注意,蹑手蹑脚踱到牠尾巴后,猫着腰从灌木缝隙钻过去。
路窄坡陡,攀上爬下一重又一重,渐渐体力不支。午间过后,密林成了桑拿房,闷热不堪,衣服汗湿,更加辛苦。忽有巨石守路,水洼淹路,四周桉树高大凛然,灰色树幹层层皲裂,树根嶙峋,这石这水这树仿佛N个世纪无人惊扰,一副侏罗纪的样子,感觉马上就要跑出一堆恐龙了。
复上坡复下坡至一转弯处,视野顿时开阔,一块平整巨石如天然观景台,远眺东方海面蔚蓝,依稀可见港岛、南丫岛。小坐片刻,太阳一边烘晒衣服一边蒸腾汗水,巨石被晒得滚烫,累得恨不得躺下睡去。咬牙起身继续走,已无力说话。带的四瓶水全喝光,接了点山泉水,小口尝尝,再待片刻,安然无恙,于是大口牛饮。
傍晚至二浪湾,惊喜发现海边几栋别墅和嬉戏的孩子,两只狗迎头扑来,狂吠不止。顾不上恶狗,跑到住家询问轮渡,偏偏今日没有!只有漫漫山路和两条腿。落日西沉,天色渐渐旖旎。对啦!去拍落日——这个念头鼓动着,从海边再爬上山,林边一块岩石,恰好面南望西临海,大海波平如镜,岛屿黛青,船只在波粼中如国画点睛之笔,雾霭呈紫罗兰色。一席观日,犹如充电,立刻长了力气。走下岩石发现不远就是下山路,天色已暗,必须在天黑前下山。一路狂奔,路越来越宽,牛粪越来越多,突然间,村屋隐隐——终于回到贝澳村,十九点二十分。夜幕恰到好处地降临了。
这一程——九小时,头尾相加二十四公里。后续腿痛多日,上叮叮车都费劲。但走过一个冷门行山径,走出一个体力极限,发现了一个不敢想像的自己。于重阳日回想,那也是自己的一个至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