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说，有一种霜，不但落在室外的草木上，也会在甕中的柿子上凝结。

　　外婆说的“霜”，不是别的，正是凝结在柿饼上的糖霜。

　　霜降一到，秋天深了，这时候，柿子树上的柿子就熟了，正是外婆做柿饼的好时候，她采下来那种熟却坚硬的柿子，带着柿子蒂的那种，最好也带着一截梗。外婆熟练地用削皮刀削掉柿子外面的表皮（皮可以留下来晒乾），柿子蒂附近的保留，这时候，拎起来柿子蒂，用一条绳子把削了皮的柿子拴在一条绳子上，带到户外。

　　秋光大好，空气中的阳光和风，会把柿子中的水分带走，七八个太阳天地晒下来，柿子基本就乾了。

　　等待柿子晾干的过程，外婆喜欢搬隻竹椅，垫副棉垫，在门外晒太阳。外婆常常会在这样的太阳地里睡着，醒来的时候，柿子又缩了一圈，逐渐被晒乾。这时候，外婆把事先准备好的甕取出来，一层一层把晒干的柿子码在甕中，把原来留下来的柿子皮也撒在甕中，据说，这样的柿子皮可以用来控温和控湿。

　　码在甕中的乾柿子，用保鲜膜封住甕口，半个月后，就可以拿出来了，这时候的柿子已经成了饼状，外面结了一层雪白的糖霜，这是真正的零添加，从柿饼中透出来的。做好的柿饼，夹出来两个，吃上一颗，耐嚼、糖分足，有浓浓的果胶的黏，亦有岁月深处令人沉醉的甘甜。

　　外公牙齿尚好的时候，最喜吃外婆做的柿饼，外公掇了条櫈子坐在柿子树下，一吃就是两三颗，然后，用白瓷杯泡那种茉莉花茶，喷香，吃过了柿饼，就喝上一杯茶，美美的一个午后。

　　后来，外公老到牙齿逐渐脱落无几的时候，吃不动柿饼了，外婆依旧会做柿饼，然后用小刀把柿饼切成一小丁儿，一小丁儿，让外公放在口中含化，这样的恩爱，这样的甜蜜场景，也是令人羨慕的。

　　外婆家的柿饼，通常能吃到春节。来了客人，外婆把自己做的柿饼，放在盘子中，摆成金字塔状，那喜人的糖霜，看了就让人垂涎，糖霜逐渐化了一些，露出黄腾腾的颜色，亦很有喜感。外婆常说，吃柿饼好，柿柿如意，好事并（饼）排来。

　　眼看着外婆已经老到做不动柿饼了，外公已经离开她两三年。每逢霜降节气，外婆总会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发呆，她说，那样黄彤彤的柿子，被太阳一照，像极了外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