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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玉言/那些个“年”\小 杳

2023-02-01 04:24:42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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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兔年之初的京城晨光。\作者供图

  这个春节,京城格外安静。或许因为刚从疫情中过峰,惊魂甫定,好在还有街头的红灯笼和彩灯点睛。年味在记忆中徐徐升起,薰香了过去和眼前……

  小时候的“年”,是有温度有味道有颜色的4D电影──

  近景是好多肉:虾油鹅,白切鸡,蒸白肉,猪肉大葱饺子。父亲将一大锅猪肘黄豆坐在煤炉上,文火煨一夜,香气满屋缭绕。次日一早肉烂豆软,肉皮微颤,肥油润入豆中,豆香而不腻,肉入口即化。

  外景是雪夜。吃过年夜饭,一帮小孩结伴去俱乐部猜灯谜。俱乐部大礼堂拉着一圈绳子,挂着毛笔写的带编号的条幅谜面。猜中了便去找工作人员,小战士拿出答案一对,“猜中了”,将条幅扯下,给个小奖品。我们兴高采烈拿着小奖品跑回家,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因为有雪,除夕夜色是天地拼接的黑白片。

  情景是一家人的团圆。每逢过年,父亲会买几种糖,高档的蜂王浆软糖、中档的大虾酥、低档的水果糖。父亲将糖果坚果水果均分几份给我们,嘱我们各自存好掌握吃的节奏。我跟妹妹下棋,说好拿糖做战利品,一盘一块糖。小我五岁的妹妹每盘皆输,很快她的糖都被我赢过来。妹妹捂着最后一颗糖大哭,父亲令我把赢的糖全还给妹妹,理由是“大的要让小的”。我虽然心有不服,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反复试验总结出的“珍贵秘笈”分享给妹妹:水果糖与花生同吃,有酥糖味道。至今妹妹常念叨的,却是上中学时我骑单车带她,寒风中她搂着我,与一群少年在林荫道上呼啸而行。

  过年新衣服必不可少,多由母亲亲手裁制,有时也买现成的。我记得有一件绿白格上衣是买的;有两件是母亲做的,一件粉花布衫,一件黄花布衫。每次做新衣前,母亲都要带我们去商场看花布,征求我们意见,如果觉得好看,就立刻买下。如果不喜欢,就再等等,看过两天是否有新货来。

  那块黄花布,起初母亲带我去看,我不太满意,母亲便没有买。连续几天,母亲一次次去商场看,始终没有新花布到货。眼看要过年了,我已做好思想准备穿姐姐的旧衣服。母亲不忍心,于年前最后一天、商场打烊前匆匆赶去买下那块花布,连夜踩缝纫机给我做了新衣。穿上之后,我很开心,看来看去觉得花色还是可以的。

  上中学后,新衣服基本都是母亲讬姑姑从上海寄来。那时上海是全国的时尚之都,母亲还给我们用上海的檀香皂、百雀羚,檀香皂淡雅的香味和赭黄色的包装,百雀羚盒子黄蓝相间的底色与雀鸟图案,是我对“国货”最初也是最深的记忆。

  上了大学与父母聚少离多。每次放假前,父亲明知哪天回,也要天天“顺便”到车站蹓跶一圈,“顺便”买点东西──都是我们爱吃的零食。那时应季鲜果少,父亲常给我们买各种水果罐头:黄桃、苹果、雪梨、山楂、荔枝、橘子……都冠以“糖水××”,我尤爱黄桃和山楂。

  有一次,父亲买的葡萄罐头。我吃了一口觉得味道寡淡,随口说“不好吃”。父亲好像犯了错似的说“我想让你们尝尝不同口味”。很快就出去了,大冷天重新买回我们爱吃的山楂罐头。至今每每想起,我都为自己的不懂事懊悔不已。

  过完年离家,父母送去车站。公交车进站时,往往找不到父亲。车子一开动,才发现父亲站在人群外看着我们。车子开出一段了,还能远远看见父亲的身影,久久不动。

  及至我们工作,每次回家,父亲总是习惯性地买好我们小时候爱吃的东西,存了满满一冰箱等着。    

  全家唯一最齐全的团聚之年,老外婆也在,四世同堂。那年父亲已经病重,无法走路、无法用语言表达了,但他看我们的眼神都是笑的。母亲指着我们问“这是谁?”父亲会把婷叫成璟,把兵叫成婷,但没错的是──全是他女儿的名字。临返京前,我本已打了招呼走出门,又特地回来跟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说“爸,我回北京了。”父亲似乎听明白了,点点头。走出门我回头再看,父亲眼巴巴看着我,眼神里淨是不捨,我顿时泪如雨下……这是父亲最后的目光,这个“年”也是父亲与我们度过的最后一个年。一晃,我们已经过了二十二个没有父亲的“年”,但父亲的目光会在每个“年”里,看着我们微笑。

  此后N个“年”多是寻常样子,哗啦啦而过。其间也有美好画面:二○一六年春节在夏威夷,正逢母亲生日。我们在一个露天草坪,蓝天丽云,繁花绿野,和风习习,长条木桌上摆着面包水果,大公鸡跑来跑去抢面包渣。仪式极其简单,但母亲很喜欢这个野趣生日Party。母亲双手合十许完愿,说:真好!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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