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达夫妮.杜穆里埃小说《大不列颠统治》(Rule Britannia)。
提起英国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人们最熟悉的莫过她的代表作《蝴蝶梦》(Rebecca,又译《丽贝卡》),鲜为人知的是,她还有一部小说曾预言英国脱欧。
那是她于一九七二年写下的小说《大不列颠统治》(Rule Britannia),故事背景设定在一个虚构的未来,通过描述英国海滨小镇康沃尔突遭美国军队登陆入侵,来表达对美国霸权的不满。但书中也提到英国在加入欧盟前身欧洲经济共同体(EEC)若干年后进行退出公投,用书中首相发表全民演讲所说,加入欧共体给英国“带来巨大的约束和经济困难”。只不过英国在脱欧后,经济陷入低迷,失业率居高不下,国家濒临破产,最终不得不与美国结成联盟。杜穆里埃曾形容,这是一部“嘲弄一切”的讽刺作品,它将成为“(英国)这个国家在七十年代中期可能是什么样子的模型”,并确信小说会成为流行读物。
但现实并非如此,这部小说在当时人们的眼中,平淡无奇,甚至有些愚蠢,用传记作家玛格丽特.福斯特的话说,这是杜穆里埃写过的“最糟糕的小说”,就连杜穆里埃的出版商也对书中设定的情节难以置信,认为许多读者同样会感到困惑。只有文化学者埃拉.韦斯特兰持有不同看法,表示小说的基调本就是嘲讽,是从滑稽和闹剧转变为淒凉和离奇,杜穆里埃讨厌伦敦优越的态度,以及来自欧洲大陆的粗暴干预,她的创作动机是探索子孙后代们将继承一个怎样的英国。至于小说是否荒诞,或许许多年后的人们更有发言权。
如今半个世纪过去了,杜穆里埃当初在小说中虚构的脱欧情节都一一应验,不仅书中那些支持脱欧者的说辞听起来似曾相识,比如要“拿回国家的控制权”,就连脱欧之后的境遇也如出一辙,英国经济非但没有起色,反而陷入连串危机,除了在西方七国集团(G7)中排名垫底,更被前殖民地印度超越,跌至全球第六大经济体。甚至书中提到英国最终投靠美国,也堪称神预言,用书中人物的话说,“至少我们都说英语,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也难怪有评论认为,小说在今天看起来更像是一部警世箴言。
文学向来是记录时代的重要载体,与杜穆里埃凭借想像预言脱欧不同,在二○一六年英国公投决定脱欧后涌现出的一批作家,却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和见证人,他们笔下有关脱欧的作品来源于现实生活,令内容尖锐深刻,人物有血有肉。更重要的是,像文学评论家凯利所言,他们创作的脱欧文学(BrexLit)为脱欧后的英国社会和人民提供了一块栖身之地,并能够对脱欧的缘由和得失重新进行反思。
比如从公务员转行成为作家的道格拉斯.波德所写的小说《谎言时刻》(Time of Lies),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位主张暴力的右翼足球流氓,他率领“英国伟大党”赢得了英国脱欧后的首次大选,以反讽的形式描写了脱欧来自于英国社会中对现状不满的“沉默大多数”的崛起。正如波德所说,脱欧迫使他撰写“有关统治阶级和被统治者间的无知与蔑视”,而小说能够真正在和新闻媒体截然不同的波段发声,其作用无可替代。
波德所言非虚,像作家迈克尔.帕拉斯克斯的小说《兔人》(Rabbitman)和作家博伊尔的小说《路的遗迹》(The Remains of the Way),都以寓言式风格呈现,立意更为辛辣。前者将当下国际政治环境与西方神话故事相结合,把主张民粹主义的候选人当选美国总统以及英国脱欧的原因,归结于一系列与魔鬼签订的浮士德式条约。书中写道:“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兔人总统难道真的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才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兔子吗?”而后者也通过主人公抽丝剥茧般地破解谜案,将英国脱欧想像为一场起源于中世纪的阴谋,由英王亨利八世的重臣克伦威尔创立的半官方机构所策划,旨在完成一场由新教徒主导的脱欧行动。小说由此得出结论,当今围绕英国脱欧的可怕问题,答案根本不在布鲁塞尔。
除了探讨脱欧的原因,作家阿莉.史密斯的小说《秋》(Autumn)更直面了英国脱欧的后果,这部被许多评论家称为“后脱欧时代的重磅之作”,采用了狄更斯笔下《双城记》的开篇方式:“在整个国家中,人们感觉这事儿不对。在整个国家中,人们感觉这事儿没错。在整个国家中,人们感觉到挫败。在整个国家中,人们体会着胜利。在整个国家中,人们觉得他们做了对的选择,而其他人的选择是错误的”,一语点出脱欧所造成的英国的撕裂,书中主人公称已厌倦了愤怒、卑鄙、自私、骗子、正在发生和即将到来的暴力,以及人们不关心他们是否被骗了的麻木等等,这一切恰是英国脱欧的真实写照。
英国人对脱欧的最新看法是什么?据一月初《独立报》的最新民调,脱欧不到三年,很多英国人开始反悔,更有近三分之二的人支持举办重返欧盟公投。这应了小说《秋》中的话,那恼人的喧嚣如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