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大都会博物馆壁画。\作者供图

　　凡到过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亚洲厅的观众无不被入口处那巨幅药师佛壁画震撼。它几乎有大半个篮球场面积，横亙在眼前，不独尺幅阔大而且艺术性极高。其佛像庄严高古不输吴道子，颜色斑驳苍秀，法相俨然，在海外，这是一生一遇的奇迹。

　　这样巨幅的精美壁画为什么出现在远离故国的北美，它的诞生地在哪里，它又是怎样远隔重洋来到纽约的呢？华夏子孙每观此不免发出这种疑问。这样疑问多了，引发了有心人寻根问底：原来这是元代山西广胜寺后殿的巨幅壁画。其主像是药师佛及日光遍照和月光遍照菩萨。巧合的是，在美国，还发现了跟这幅巨画类似的三幅巨画，乃藏在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的炽盛光佛壁画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之二幅。而藏在宾大博物馆的那两幅居然就跟唐太宗昭陵的二骏在同一个厅。

　　经比对研究，原来这四幅巨型壁画都来自同一个地点。这就更勾起了大众的疑问：为什么广胜寺要造这些大型壁画，而这些国宝又是如何都流落到遥远的美国的呢？

　　佛教专家研究认为，壁画描绘的炽盛光佛主司消除或减少来自星宿的灾害，而药师佛则主管救济人间疾苦。在平常寺庙中这两座佛的职司并不搭配，祂们很少被画在一处。

　　原来，这里面藏着一个灾难性的故事：史载元朝大德七年（一三○三年）山西发生了大地震，余震延续了近六年，并接连发生旱灾。民众死伤无数，生活极度困苦。而广胜寺被地震毁灭，重建后庙里专造壁画以炽盛光佛和药师佛为题材，来表达当时僧俗二众祈祷消灾避祸的愿望。

　　其后，岁月又流逝了六百多年，这两位菩萨保佑着这一方水土。可惜遭逢近代西方列强入侵后，祂们竟难保佑自身。一九二八年，因需钱修复颓败的寺庙，这些传世的佛壁画被辗转盗卖到了美国。从此家山万里成永别，望断秋水难回首，祂们被迫割裂分离、流散到了异国的土地上。

　　说起祂们的被迫远涉重洋，还跟倒卖昭陵二骏的“文物贩子”卢芹斋有关。据考卢芹斋跟宾夕法尼亚大学一直有交往。除了昭陵二骏，他也将这广胜寺壁画中较小的两幅明代部分一九二九年卖到了宾大博物馆。一九三二年卢又将另一巨幅元代壁画卖给了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而现在大都会博物馆展出最宝贵的这幅元代巨画他是最后出手的，直到一九五四年，他才卖给了美国收藏家塞克勒。塞克勒后于一九六四年以他父母的名义将其捐给了大都会博物馆，俾使今天全世界的民众得睹佛颜。

　　据说，出售这些国宝壁画时卢芹斋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谎称它们出自月山寺而且将其拆分几处。直到后来购买者和专家学者们按照壁画风格和尺寸循迹到山西广胜下寺时才逐渐发现真相。据研究，这些巨型壁画除了被分拆在美国的四处外，还有部分残片在法国吉美博物馆。幸运的是，后来修缮时工作人员发现广胜下寺后殿左上角和北壁尚有部分残留元代壁画。屈指算来，这可悲的壁画今天仍然分别被割裂分藏在遥远北美四处法国一处，而它的祖国只留下了可怜的断墙残垣、鲁殿灵光。

　　大都会博物馆这幅巨画应该算是这组壁画中的精华。虽然迄今已有七百多年历史，但它仍然色彩绚丽、沉静典雅。它结合了古代民间壁画工艺的优秀传统又融入了佛像绘画的技法，在佛像造型上沿袭了唐代丰满肥胖为美的审美风格，药师佛和日光菩萨、月光菩萨皆面如满月，慈祥端庄。其法相呈现出慈善、智慧、宽容、禅定的境界和悲悯拯救众生的情怀。其他神使和菩萨神将等追随者皆高古俊逸，着装上也跟中国士大夫中形象类似，有如“朝元仙仗图”和“八十七神仙卷”中群仙长袍博带、祥和潇洒。其服饰描绘繁文缛节丝丝入扣栩栩如生。壁画绘画颜料多是矿物质研磨而成，虽然隔着七百馀年岁月，却出落得沉静鲜妍，温润斑驳。故形式虽是大俗，却翻成大雅，足见当年这些艺术家的水准之高。须知，这些壁画的创作年代远远早于文艺复兴达芬奇、米开朗琪罗等大师一个半世纪以上。那时中国一般画师都能达到这样水准可见中国艺术发展的高度，它已然矗立在了人类艺术史的顶端。今天观睹这些伟大无名氏的画作油然而生民族自豪感，也痛心这些国宝被剥离祖国的坎坷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