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故乡春色。\作者供图
一周之内,两次发烧。测了新冠抗原,一道槓,看来不是“阳”了。身边的人,病倒的不少,不知是季节性感冒,还是风传的“甲流”。
从症状来看,不比“新冠”好受,各种痛——嗓子痛,咽唾沫都要先鼓足全身勇气,下一秒“吞刀片”;头痛,仿佛从太阳穴到头顶每根血管都在蹦突;浑身痛——筋骨酸痛,肌肉痛,哪儿都不对劲……体感因发烧忽冷忽热,天气因季节变幻忽冷忽热——今天热,明天冷;早晚冷,中午热;室外风冷,室内闷热……
若不是为了吃药,恹恹地不想吃任何东西。就是卧倒狂睡,都市通勤生活,生病反倒成就了“睡到自然醒”的愿望。
明明知道,窗外桃红柳绿,黛青烟粉,正是赏花好时节。开车经过任何一条环线任何一个路段,都惊艳得下巴快掉下来。国家植物园、奥森公园那么大的园子更不知花开成啥样呢。花期不等人,好多花开后又悄悄把自己归隐于树类,楼下的海棠红了一周,嫩粉渐被浅绿代。
美好的花期太短暂,讨厌的病程却太漫长,家人接力似的一一中招,我更是两次遭遇。拖拖拉拉,绵延差不多两周,而几年未回国的小宝好不容易回来,假期才三周。这场破病影响了状态,影响了赏花,影响了心情,影响了计划。让我们无法尽情尽兴地投入春天,无法带着小宝吃遍各种新特风味。不管怎样,带上必理痛,强撑病体,赶清明节前带小宝回老家访亲。
高铁渐近江南,烟雨濛濛。田野各种调调的绿色,都是一个绿字,却绿出了若干层次,翠青黛苍,春色欲滴。心情状态好了不少。
清明时节的吃食也春意盎然,比如青团。袁枚的《随园食单》记载了青团的做法:“捣青草为汁,和粉作粉团,色如碧玉。”小宝一回来,点名要吃青团。一个北京孩子在上海读过几年书,对青团念念不忘。这个江南时令小吃,如今因网路通达,大江南北都可享受。家里南北方血统在对青团的认知上立马泾渭分明,南方系共同认为咸蛋黄肉松馅的最为经典,北方系还是豆沙派。
在老家,清明时令小吃与青团差不多,叫做艾饺。青团之“青”有多个来源——艾草、浆麦草、马兰头……而艾饺,其色味均来自野生艾草。其外皮油绿如玉,带有丝丝菜絮,如翡翠之纹;其口感略带苦味,却入喉清香,糯韧绵软,味道缠绕舌尖久散不去。苏轼这个风雅有趣的吃货大仙有诗云“日暖桑麻光似泼,风来蒿艾气如薰。”
艾饺也可算作食疗。因艾草具有散寒祛湿的功能,清明前后阴雨湿冷,寒温交替,食用艾饺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醒脾理气、驱寒祛湿、升阳温通的作用。故老家民间有“清明吃艾饺,勿怕阵雨浇”之说。
清明前后,艾草萌生。路边、田间、山坡一片茂盛青绿,采来艾草烫煮后切碎,揉和于糯米粉中,根据个人喜好,包出不同馅料艾饺,上锅大火蒸熟。时令食品讲究现吃现包,亦可蒸熟后短暂冷冻保存。
时令小食如花季稍纵即逝。可以想见,当时当令,里弄人家、大饭店小茶楼,均有艾饺为应时点心,各色馅料,各色精美包法手工,各美各味。一片碧绿,家家户户铺满春色。
根据馅料的不同,艾饺有甜鹹两种。若灌注以手工炒製的天然黑芝麻,则为甜艾,咬一口唇齿留香,甜而不腻;若添上咸菜、豆腐干、胡萝卜丁、笋干丁以及新鲜的猪肉,则成鹹艾,清香扑鼻,肥而不腴。一口下去缤纷色泽映入眼帘,恍惚间以为莫不是咬了一整个春天?
老家的人,称艾草为“艾”,似乎老人小孩、城里乡下,人人都识“艾”。姐姐带我去赏油菜花,周边不少人一边赏春一边采“艾”,连小孩都会一眼从百草丛中“慧眼识艾”。过去陪母亲去大香林,母亲一边走一边指着林间草丛,说这么多“艾”,这是“艾”那是“艾”。随着母亲所指,我大致科普了一下“艾”的模样,依稀印象“艾”长得就像涮火锅常吃的茼蒿。
过去每当清明节回家看母亲,母亲都要自己做艾饺,艾草是亲戚送来的,也有从街市或卖菜小贩那里买来的。“艾”烫熟后要切得细细的,咸味艾饺的各种馅料也要剁得碎碎的,煮熟后放冰箱里等我们回家吃,临走前还装上一袋带上飞机。
高铁离故乡越来越近,春雨淅沥。正感叹田园绿意被千篇一律的高楼高桥割裂得斑驳陆离,车子一驶近老城,休眠的嗅觉倏然唤醒,病恹恹的胃口忽然有了一丝饥饿感。家乡果然是一个神奇的物质,能尽快治癒这缠绕不休的破病的,或许只有老家的味道,江南的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