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香港餐厅的老人服务生和乐队。\作者供图

　　香港是全球最长寿地区之一，迄今连续七年居世界之冠。二○二○年，男性寿命达到八十二点七岁，女性为八十八点一岁。全港六十五岁以上人口为一百三十五万，占总人口近百分之二十，即差不多每四个香港居民中就有一位长者。走在街上随处一望，银发族比比皆是。开出租车的是老人，守报摊的是老人，楼宇管理处看门的是老人，餐馆茶楼的服务生是老人，还有卖海味、捡纸皮水樽的……那么多苍老的身影辛苦劳作，令人于心不忍。

　　香港老年人没有退休金。有“手停口停”之说，意思是如果不工作，就没得吃了。养老一是靠强积金（就业人士每月由雇员及雇主双方分别按工资的百分之五比例缴纳，六十五岁开始领取）；二是公共福利方面，政府发放高龄津贴（“生果金”）、综合社会保障援助（综援）、长者生活津贴、医疗券等。其中，对年满七十岁长者发“生果金”现金津贴，现时每月一千五百七十元。无需任何资产要求，算是政府向长者略表心意的“敬老金”；对六十五岁或以上有需要者，提供“长者生活津贴”，现时每月四千零六十元。但是申领门槛蛮高的，对包括动产不动产在内的资产入息等收入都有规定限额，并且不得同时申领生果金、伤残津贴或综援。医疗券是政府为六十五岁以上老人发放的支付私营基层医疗服务费用，每年二千元。未使用的券可累计，但不能超过八千元。

　　公务员待遇相对较好。现时香港公务员退休年龄按文职职系和纪律部队职系有所不同，前者为六十岁或六十五岁（以二○一五年六月一日前后入职为界）；后者为五十五／五十七（因职级不同）或六十岁（亦以上述年限为界）。新旧制公务员福利大相径庭，过去公务员有子女教育津贴、房屋津贴、医疗保障、牙医福利和退休金（长俸）等。二○○○年以后，“长粮”取消，仅保留部分房屋津贴和公共房屋配额。

　　从社会上看，整体上对老人蛮友好的，养老院布点多，新老社区都有养老设施。公共设施便利，比如无处不在的电梯──港铁上下行扶梯、直梯是标配，街区楼宇之间有上下行滚梯，过街天桥也配备可上两层的小电梯，三秒即上到天桥，手提重物不必担心；巴士有可供轮椅上下的搭板……

　　从人们心态上，好像港人也不太把“老”作为“养”的理由，一如既往地忙来忙去。五十多岁的状态模样跟年轻人差不多，精神得很；六七十岁的算中生代，社会身份和活动还很多，属于社会中坚力量；八十以上的耆老也仍然活跃于各个场合。我的朋友中，六十多、七十多岁的还在当社团领袖、大学顾问，搞文化、做慈善，个个都有好多事做，忙得不可开交。我曾请过抗战老兵喝茶，平均年龄九十多，有的一周三次在跑马地操场跑步、有的自己坐巴士港铁到处走，八十九岁的老太太戴着贝雷帽、妆容精致……

　　太古城有一家“银杏时光”餐馆，面积不算大、吃的就是基本款西餐，沙律、主菜、甜品之类。但许多人成了这里的“粉丝”，朋友小聚要去、内地来人带去、自己过生日还去，每次带上“首来族”，统统被“圈粉”──招人喜欢的就是一群老人家。

　　香港有专门机构帮助老年人再就业，这家餐馆从厨师到服务生都是老人。餐馆摆设也是老人手工制作的小挂件、小食品等等。老人们动作并不慢，态度尤其和善，像家中爷爷奶奶。他们还自发组成一个免费乐队，弹结他贝斯、吹口琴、唱歌，这边放下盘子安顿好客人、那边拿起麦克风高歌一首，都是精典怀旧金曲，不少英文歌，《沙啦啦》《村路带我回家》等。

　　其中一位面相和善的陈老伯，总让人猜他多少岁，我们起初猜他六十八岁（真以为如此），他有点得意地告诉说虚岁八十。后来带新朋友去，他再让猜年龄，我们假装不知道，仍猜“六十八岁！”老伯大笑说“八十啦！”我们哇地作惊叹状，老人很开心。老伯是退休公务员，儿女也都事业有成，本来退休生活衣食无忧，但老伯嫌待在家里太闷，不辞辛苦每周几次坐港铁从九龙赶来工作。我们问老伯要电话号码，老伯手写下来，字迹颇见功底。聊了几次后，他知道我们谁来自北京、谁来自上海，再来都认得。还有一位女士Doris，圆脸大眼睛，总是笑瞇瞇的，她是乐队唯一女主唱，曾经邀我一起唱《甜蜜蜜》。这样的温情很容易把气氛烘暖，客人们常常嫌挥手不够尽兴，纷纷放下餐具与乐队排成一队转着圈边跑边唱，全场皆兴奋。餐馆晚上十点就打烊了，一因餐馆设在社区，太晚怕打扰居民；二因老人们要赶港铁回家。分别时大家都依依不舍，仿佛老友。

　　这群可爱的白发苍苍的香港老人，留下了融融暖暖的温馨记忆。如今他们都好吗？我还挺想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