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办公室文件字纸回收有讲究。\资料图片
炎炎夏日,又迎来了“粉碎服务”日,校园的早晨因此喧腾了不小的一阵。因为酷暑难耐,大家都想抓时间趁凉快完成粉碎任务。但或因大家都这样想,却又全挤到一起啦。
什么是“粉碎服务”呢?就是纽约的大型机构往往雇用巨大的碎纸车上门销毁文件和字纸。这些巨无霸碎纸车犹如载重卡车,幹起活来又快又喧嚣,很有气氛。区区一个学校为什么要动这样大阵仗来粉碎呢?这里面还真有说头。
美国的大学机构等往往有上万学生和教职员工。它每年有相当多的表格、统计、账单、文件,而且有大量学生的考题、作业、书信和隐私文档全靠粉碎了供回收部门循环再做纸浆。现在虽然提倡“无纸办公”,但学生当堂考试和写论文不允在电脑上做。上述文件和考卷皆属机密,不宜重复也更不容洩露。学校规定重要文献甚至试卷有一定的保存年限。到了年限不能送到垃圾箱或回收站而必须销毁。于是,这种“粉碎服务”就应运而生了。
虽然这场盛会设在暑期,但学校有三十多个学院,各个系统的机密文件,账务、合同聘书工资单等等源源不绝,所以场面还是够热闹的。行政部门外,教学单位貌似没啥要粉碎的,但需服务的内容其实不少。如各学院招生时收到世界各地的申请,学生申请信和资料必得按时粉碎。其他如考题和学生论文等等也须销毁;虽然办公室有抽屉型小碎纸机,但它既容易塞纸又娇贵,只能临时用用不适合大批处理考卷之类。因此,夏天粉碎服务还是不容错过的良机。
由于粉碎车就停在我们楼下,我很容易就摸出了它的规律而懂得错峰出行。等到大的机构如财务处、人事处和招生办公室等忙活完后,我们这些小散户就可以出行啦。几年下来,我在这粉碎服务中还见识过不少趣事。
别以为这里简简单单就是粉碎些废纸或信件。第一次去粉碎时我发现就像是进入了潘家园,这里居然有不少文物和收获。由于我光顾的多是识途老马,不太急迫甚至有些悠閒。我见过一位退休教授用老人车颤颤巍巍拉着不少文件袋到那里,怕耽搁别人时间,他慌忙把一个个旧牛皮纸袋往大型输送筒里扔。这些纸袋显然有年头了,都有些破绽,他一摞一摞送,几捆掉落在地上。好心的装卸工帮他往桶里收拾,突然大叫了一声:原来他发现了一沓沓美金钞票。这些钞票都是早年间发行的老式样,基本上还崭新。老教授一下子震惊了,他抖抖霍霍地寻拣这些钞票。好险─只差几秒锺,这个袋子进了筒就会瞬间变成飞沫谁也无法挽回。
好心工人立即关了机器停下工作,一袋一袋替老人从废纸输送筒里往回倒──结果倒弄了大半小时,发现就还是这唯一的纸袋有钱。老教授有些激动,抓了半把票子塞工人手里要谢他。工人慌张婉拒他上班时间不能收小费。“这不是小费,就是给你两杯咖啡。”在老教授和大家的鬨闹声中碎纸工只拿了两张票子。夏日里不嫌热,这个故事够温馨。
还有一个故事发生在我身上。前年我去粉碎办公废纸居然发现了一沓自己多年遍寻无着的粮票和珍贵邮票。邮票是童年时我父亲业余收藏的,当年我发现它们偷偷夹在了一本小词典里,辗转数十年它们跟我去北京、上海求学读研究生,最后不经意间带到了美国。粮票则不止是文物而且跟我的人生记忆有关。一九八○年代初在北京读书学校食堂有粗粮,后来到上海读书换成全国粮票。在上海几年我见识过闻名全国的半两粮票,但当年它这么渺小,又有谁有心去收藏它呢──没想到多年后它竟成了文物。我后来偶然珍存了江苏和全国粮票,并非当文物而是当年节省下来备荒年的。后来粮票作废了,我却偶然夹在了一本书里。也是不经意间带到了纽约,记得十几年前制作课件时我用上了这些宝。但随后就找不到了。没想到这次粉碎服务时也是在输送筒里发现了它。就差两秒,它们眼看就要被粉身碎骨,也许是命不该绝,在最后一瞬阴差阳错我发现了它们。
还有更绝的,我曾经在粉碎服务前抢救过一批两三百年前美国政要名人校董签名照。那年夏天某机构大扫除把一批签名古董照片全抛在此,我展眼一瞧吓一跳:里面有汉密尔顿、约翰.杰伊、托马斯.潘恩以及其他名流的铜版画像。那时还没发明照相术,画像中人有的还戴着假发甚至是莎士比亚时代模样;而且更可贵的是,有的上面竟然有签名。哥大校史告诉我,这有些人是美国的国父,他们又是这所学校的创建者。我抢救了宝贝,旋即命工人停下来自己小心翼翼捧出了它们送到了不远处的校史博物馆。馆方却漫不经心接受了它,连登记都不愿意。这里是个不重视历史和文物的国度,我有些惘然。谁知道呢?它们会不会被送到第二年的碎纸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