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缪嘉惠国画作品四幅屏。 作者供图

　　读齐白石自传时有一个情节印象深刻，在其未发迹时他虽为木匠但很会结交名流借风。除了拜显宦闻人王闿运为师外，他也靠贵人夏午怡得游西安遍历名山大川，更通过夏拜识名流樊樊山（增祥）。樊樊山想携带齐白石去北京推荐他给慈禧太后当画师。慈禧喜欢附庸风雅并用字画笼络朝臣，她当时有一位绘画老师缪嘉惠，樊樊山认为齐白石比缪强多了，想越级推荐。但齐白石却未敢应命，因为他知道：教慈禧太后绘画用的并不仅仅是画画的本领，他自知这方面的道行不如缪嘉惠。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缪嘉惠。后来，到故宫看到慈禧署名的画作并在其他博物馆看到慈禧的作品，开始对她的老师缪嘉惠的风格有些印象。及至后来真正看到缪嘉惠作品后，才明白慈禧的庐山真面目全来自于她。而且多读些清宫秘史以及文档后，发现缪嘉惠之于慈禧是个重要工具，也是晚年慈禧的一个特殊的老师和文友。慈禧的作品跟缪嘉惠的作品，说客气些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因为有些是缪起草慈禧填色或缪画出大部慈禧做些点染完成。更有甚者，有些全部就是缪的作品慈禧签名——这并不难理解，当时日理万机忙于权鬥的慈禧哪有功夫细描慢绘花鸟草虫。

　　但慈禧需要用赠送书画的形式赏赐权臣，于是，缪嘉惠就成了她的心腹和绘画秘书了。我们不禁想知道，缪嘉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她有怎样的出身，又怎能接近慈禧而成为她的老师和信任的代笔人呢？

　　史载缪嘉惠一八四一年出生于昆明一个书香世家。她天资聪颖自幼习书画好学，少小就在川滇有才女名声。十五岁嫁官员陈瑞，后随夫入川。不幸陈瑞早逝，缪嘉惠尚在孕中。她返滇生子并勉力挣扎鬻琴艺卖书画为生。后慈禧诏令各省代觅画师，四川督抚荐送京师，她过关斩将最后为慈禧录用置诸左右视为心腹。因她二人年龄相近且都为寡居，有共同语言；而且缪嘉惠孤居深宫不涉官民事务且深谙人情世故不会洩密，所以晚年她二人有相对自由松散的关系，缪嘉惠也得到了慈禧的宽松对待。

　　慈禧特命缪嘉惠为福昌殿供奉，并免其跪拜、赏三品服色，月奉二百金，后又增赠金等。据载慈禧赏大臣花卉图幅及扇面等多为嘉惠所作。嘉惠非常好学，她充分利用在宫廷可以得阅历代名画的机会，跟慈禧调阅各朝代名作揣摩学习，使自己的画艺精进。总体来讲，缪嘉惠的作品有功力而且技法不俗。其笔墨干净、清新，着色雅致明淨。她笔法也俊逸，描情状物形神兼具。缪嘉惠才具很全面，她山水花鸟人物各科皆能，而尤擅长花鸟画。但宫廷对画家作品有严格的要求，它不喜文人气质的充分展现，也不喜欢张扬的个性。宫廷要求温柔敦厚并彰显皇家风范，重工笔和兼工带写风格，所以特别有个性的艺术家不适宜这项工作；但缪嘉惠却能戴着镣铐跳舞，在这种苛求下游刃有余。

　　除了绘画语言和技巧，皇室对题材也有限制。比如它强调要有美好寓意，突出长寿富贵多子多福，慈禧喜欢的题材和内容也多取牡丹松树仙鹤喜鹊梅花荷花寿桃石榴水仙菊花等。这样的要求往往束缚画家的手脚，要服从宫廷美学但又不使自己作品呆板；需要的不止是绘画功力，还需察言观色和理解事故人情，但缪嘉惠做到了，这足以说明她除了做画家以外的历练和才能。

　　是故，清末诗人陶农部曾有一首诗，描绘了她的宫廷生活。诗曰：“八方无事畅皇情，机暇挥毫六法精。晨翰初成知得意，宫人传唤缪先生。”据说跟缪嘉惠同时的，慈禧还有一位浙江女画师王韶。但王韶具艺术家气质，真正把慈禧当学生布置作业并评点，惹慈禧不悦两年后放归。艺术家王韶出宫后潦倒辞逝，而缪嘉惠得享长寿。除了画艺，缪做人也够精明。

　　最近，在纽约得见常州博物馆来展出的缪嘉惠精品佳作，题材是她最擅长的春夏秋冬四幅屏。缪嘉惠的画作一般多为小品，但这次展出尺幅较大，而且在显著位置，使人观之震撼。春天她选用的是牡丹肥猫，夏天是松鹤，秋天乃菊花和雄鸡，冬天是喜鹊闹梅。设色一如她的风格雅致涓洁，素淡中透着喜兴。构图简繁得宜，画面清正明洁，充分显示了典型的缪氏风格。百闻不如一见，这次得见缪嘉惠的真迹，足以验证她为何成功、怎样成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