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七月流云带来一抹清凉。\作者供图
北京气温持续在四十摄氏度上下徘徊。周五傍晚,三言两语一商量,在办公室简单收拾一个小行李箱,下了班直接出发,驱车一百多公里,直奔十渡。
周末出城的车很多(也可能人们都想躲开这座大热岛),从市中心一路拥堵。向西再南,视野低处是漫漫车流,中层是密集的高楼,高处是云天。空气是滚烫的,但天空特别美——纯蓝得让人心疼,云朵时而聚成一片,层次丰盈,时而散开数朵,灵动轻盈。体感是灼热的,视觉却是清爽的。终于,云的陪衬从无边无际的高楼变成了高压线变成了绿树田畴,城里的云变成了田野的云。到了六环,这才算出城,道路畅快起来——足足用了五十分钟。进了山区,此时的云,已是一渡的云二渡的云……九渡的云,是青山间的云了。
快八点时到十渡。伟宁亚平夫妇在等我们,水池里镇着一个大西瓜,亚平带着我直接到菜园摘了几根黄瓜,洗洗就吃。小酒小菜小馅饼,举杯时,山坳处一抹晚霞,拒马河水深蓝。老同学把盏叙旧,不觉夜深。蚊虫围着廊上灯光飞来飞去,夜风徐缓,清朗如水,满身暑热悄然消退。
周六上午去平西抗战纪念馆参观。纪念馆离伟宁亚平家客栈垂直距离几百米,站在馆前,可清晰望见他家三层灰色小楼。谁会想到,当年贫瘠苦寒、战火纷飞的太行山麓,如今成了消夏之地。那些为抗战军队捐三斤红糖、五斤小米的百姓后代,家家绿藤小楼。纪念馆内许多照片由于年代久远模糊不清,但那些志士仁人豪迈又儒雅的气质,穿越茫茫岁月直抵人心。他们衣衫破旧、身躯清瘦,但气场坚定、英气逼人,令人久久凝视,肃然起敬。那些手写的文书,端正庄谨,即使在战火硝烟中,依然透出这个民族厚重温润的人文底蕴。这样细细地看下来,我们这几个自发来的散客成了所有参观者中最后一波离馆的。
中午吃的瓠瓜馅饺子,瓠子也是从园子里现摘的。陆续来了几批客人,回头客居多,都是冲着伟宁亚平家人好、实诚,口口相传。傍晚时廊棚几桌都坐满了。伟宁一家忙着烤虹鳟鱼烤串。山坳一片炊烟嫋嫋。拾级而上,小楼依山,林木透幽。记得去年陪恩师来时有棵杏树,金果垂垂。亚平说,今年杏儿成熟时,被松鼠祸祸不少,聪明的松鼠把果肉啃掉扔掉,杏核含嘴里,腮帮塞得鼓鼓的,跑到山上埋起来备冬。
与去年相比,楼前楼后,种了不少菜蔬——庭院前的一小块地平整出来,种了黄瓜豆角瓠子茄子,地不大,但几棵藤就结满瓜果,每天吃不完;楼顶用箱子种着辣椒……太阳花更多了,一簇一簇红的粉的开得旺盛。就连地砖缝隙都挤出小粉花。谁能想像,小花竟然有这么强的生命力,一丁点土就发芽绽放。
将客人都安顿好,我们与伟宁家人一起吃小烧烤,忆起当年,青涩少年呼啸着来来往往。亚平向我们“吐槽”,说伟宁过去脾气爆,说话直,淨得罪人。现在做生意,情义生意分不开,抹不下面子。自家的水池,常年帮别的客栈养鱼,水电费全是自己拿,还得确保鱼活。伟宁不服气,坚持他的道理,他是宁肯天下人负我也不负天下人。其实亚平说他,自己也一样厚道。老同学喝着小酒,敞开心窝随意畅聊,仿佛这才是忙碌之后最为享受的时刻。
伟宁说到自己八旬老父——一位大学教授,当年服从安排从南京调到长春,又到西安。经历过下放,吃了很多苦,但始终一腔老知识分子的赤诚。十年前中共十八大召开,老人用毛笔小隶书写报告全文,两万八千多字,一笔一画写了三个月。从西安料峭的初冬,一直写到来年开春。长达一百八十米,学校操场跑道一条直道都摆不开。这幅书法前年被西安博物馆收藏。
酒酣话长,不知不觉,又至凌晨两点。山麓夜阑人静,夏虫低鸣,小院幽凉,毫无酷夏之感。
次日午前返市区。临行前,从园子摘黄瓜、小葱、苏子叶。前天只有手指般大的黄瓜仔,浇过夜水,一夜之间就长成小棒槌,顶花戴刺鲜嫩饱满。我还剪了几枝太阳花,阳台可能不如这山间自在,但它皮实不挑,中意这样的好花。
走一○八国道,比高速绕一点,风景好。车子盘桓山间,路况平展干净,两侧槐花浓荫,青山绿树閒云。站在高点,云山俱望,时晦时明。
手机随机播放的音乐也特别应景:
向云端
山那边
海里面
……
回到城里,歌还是一样的歌,似乎没那么好听了,看来音乐也需要配合宜外景意境才够。天仍燠热,身心清凉已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