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晚饭花沿着院墙,开得汪洋恣肆。这种别名“晚茉莉”的小花,姹紫嫣红,枝叶披纷,在夕晖里,黄土墙也被映照得有了些许紫意。
这是故园的秋色一抹。此刻,院子里,紫意盎然。母亲种的茄子亦紫亦墨,这样的茄子,可以摘下来做茄夹,亦可剁碎了用来包茄饺子。院子足够大,母亲还种了两垄红薯,红薯叶的叶梗亦是紫的,这样的叶梗掐下来,用水焯熟,来炒肉,用江南莼菜的滋味,这算是我的“莼鲈之思”。
丝瓜花开了一架,青青的丝瓜,赶在立秋这几日来吃,削了皮,用来炒鸡蛋,或是做成丝瓜汤都是不错的选择,再过几日,丝瓜就老了,过了立秋日,各色植物似乎都在加速成熟或曰老化的进程,比如丝瓜,再吃,就涩感重了,甘甜渐失,令人叹息。
丝瓜架上的蝈蝈却叫得欢。老话说,立秋之后,还会燠热十八天。蝈蝈在这样的初秋,正叫得欢。对于一般的青碧色的蝈蝈,立秋之后,背上的发声器也不那么有劲儿了。丝瓜花是牠们补充能量的绝佳食物,尤其是在清晨或黄昏,露降下来。牠们会像蝉一样,垂緌饮清露,日月之辉下,加紧唱着自己的“过过过”声,这就是牠们对待季节的豁达,不管是青涩,还是成熟,不管是燠热,还是寒凉,总要经过,经过就可以了。
印象中,有那种紫色的蝈蝈,通体的紫,类似于钧瓷的那种紫,这样的蝈蝈是可以过冬的。秋天,对于牠们反倒是最美的韶华。牠们吃着丝瓜花、南瓜花,在丝瓜架上,在蝈蝈笼里,欢快地唱着,与青碧色的蝈蝈的叫声相比,有一些“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意思,紫色的蝈蝈,是秋日里的新声代。
枣树的叶子细碎如马牙,在月光下看,青枣是呈现银白色,渐红的枣子又有了一些古铜色的感觉。月光下观枣子,枣香一片,清芬满园,让人想起《水浒传》里的英雄,吃的依稀就是这样的枣子,就的是甘甜的米酒。怪不得,他们拿酒来解渴,拿枣子来当下酒菜,有一份豪情在里面,也是在享受着这个季节带给他们的恩典。
喜鹊落在枣树间,也不叫,零星的偷几口嘴,唯恐院子里的主人发现,也有不凑巧的时候,啄着啄着,一颗枣子落下来,主人抬头一望,呦呵─赶紧咋呼着去赶,发现是喜鹊,亦不爆粗口,口中念着:喜来枣,喜来枣……心中快意无边。
爱吃枣子的不光有喜鹊,欧阳修亦爱食枣子。他写下的关于枣子的诗句何其多:“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甘辛楚国赤萍实,磊落韩嫣黄金丸。”“乌衔枣实园林熟,蜂采桧花村落香。”“红枣林繁欣岁熟,紫檀皮软禦春寒。”……
入了秋,读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读到这样的句子:“立秋日,满街卖楸叶,妇女儿童辈,皆剪成花样戴之。是月,瓜果梨枣方盛,京师枣有数品:灵枣、牙枣、青州枣、亳州枣。鸡头上市,则梁门里李和家最盛。”
鸡头或是芡实吧,又称“鸡头米”,在秋日,芡实与雪梨同熬,再加入一些枸杞和大枣,炖成羹,堪称药膳,是滋养的好汤羹,亦能润肺。三年的疫情过后,是该好好养养肺了。
秋高气爽,白云悠悠,不管是白日看,还是夜晚看,景色都是美的,呼吸吐纳在这样的天地间,空气里似乎又甜丝丝的香氛,这香氛,可能来自院子里的老南瓜,也可能来自晚开的群花,也可能就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气息。
恋着这方秋景,最喜款款秋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