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省城父母居住的家门,窗台上绿意盎然的盆栽植物映入眼帘。
这是几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虎尾兰和芦荟,都不属于高贵的品种,粗生劣长,十分耐旱。若说它们没点特色,那倒不是,虎尾兰宽长弯卷的叶面黛绿纹暗,叶两边镶着粗条黄纹,酷似斑斓的虎皮,十足的虎虎生威啊。而那芦荟,剑状的叶片向上支楞,叶片两边长着密密的尖刺,一副亮剑待击的无畏气势,在阳光下格外威武。
耄耋之年的父母并不善长莳花弄草,这几盆植物是保姆阿梅栽的。前几年,母亲不慎摔倒几次,先后断了股骨和锁骨,手术过后,生活不能自理了,父亲也是步履蹒跚,行动不便,仅靠身边的二弟和住在另一座城的我和妹妹轮流陪护,料理,时间久了十分吃力。这时,一位年近五十的广西农家妇女走进父母家,成为住家保姆,她比我们小,故称她阿梅。
阿梅非常勤快,来了以后,家里变了样,物品整理得利利索索,洗洗刷刷,地面拖得光光亮亮,早晚两餐变着花样做(中餐另请钟点工做),让父母吃得可口。必要时,也到医院陪护。老人需要适当活动和日晒,阿梅和我们一起,把父母搀扶室外,下地走走,坐在轮椅上享受和煦的阳光……最主要的,是和二老拉拉家常,说些贴心话,不使老人因病感到寂寞,沮丧,家里充满着欢快。
父母在疾病面前非常顽强,特别是母亲,她想早日病况好转,总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住的是老楼,劝父母另觅新居,回答是,哪儿都不去,就住在这人熟环境宽敞的地方舒坦。虽然后来楼房加装了电梯,但囿于楼体结构,要登十级楼梯才能坐电梯,这对于一般人不算什么,对于二老可是件难事。我们只好在楼梯墙面斜着安装了一根金属扶杆,让父母有个借力的抓手。每当出门,父母不要我们搀得太紧,两手拽着扶杆艰难挪步,而我们也在一旁鼓励。到了户外,父亲坐轮椅负暄,母亲由阿梅和我们搀着,拄着拐,围着大院的小广场走好几圈,累了歇歇再走,汗水顺着寒风吹乱的白发淌下来,做子女的除了心痛,打心眼里佩服。
在日常相处中发现,生长在乡村的阿梅,是个讲究生活情趣的人。某天,她拎来几盆出土不久的虎尾兰和芦荟,装盆,施底肥,松土,浇水,捣鼓了好一会,最后搁在窗台上。虽然品种不多,没有大红大紫的绚丽,有了它们,从整体看,室内增色不少,有了蓬荜生辉的感觉。阿梅说,每天看看绿色植物,对老人的身心有好处。阿梅莳弄不辍,有空就整两整,在她精心呵护下,这几盆虎尾兰和芦荟茁壮成长,显得英气勃发。
人有旦夕灾祸。前年夏,年逾九秩的父亲溘然长逝,母亲因为瘫痪病重,再次入院治疗,由医院的护工护理。两位老人都不在家了,阿梅无事可做,待下去没有实际意义。阿梅要离开了,我们多付给她一个月的工钱,兄妹们各给了她一个利是包,感谢她对父母的悉心照料和辛勤劳动。她也回赠了几瓶自产的蜂蜜。
年到九旬的母亲还在住院,靠营养粉鼻饲进食,我们兄妹时常煲点汤去探望她,给爱喝汤的母亲换换口味。常回去看看,年纪再大,在母亲面前仍是孩子。可惜推开昔日熟悉、亲切、把子女凝聚一起的屋门,已物是人空,没有人气,寂静得有些失落,感慨,唯有窗台的虎尾兰和芦荟,不常打理,生机仍在。每次回去,我都要给它们松松土,浇浇水,因为这是家中仅存的生命呀。再住上一两天,像往常一样开伙做饭,添了些许人气。
阿梅离开后,没完全断联系。春节期间,我们用手机通话拜年,得知她仍在省城做事。她还挂着母亲,说,问候婆婆好。我告诉她,母亲病情暂没恶化,活得像窗台的几盆绿植,她咯咯笑了。确实是这样,这些盆植不仅带来了美感,还透着一鼓坚韧不屈,顽强抗争的精气神,多像年迈的双亲。或许阿梅是无意插柳柳成荫,却是个有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