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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玉言/香港与蔡元培(二)\小 杳

2024-07-31 05:02:03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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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北京大学内的蔡元培像。\资料图片

  居港期间,蔡元培仍然保持读书写作习惯。“目力渐弱,然仍不废读”。请弟子、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王云五“择由上海携来木板大字本书借供消遣,蔡先生阅毕,辄交商务同人携回,另行易取他书。每书阅毕,有意见辄函告我”。这些书册成了蔡元培在港“岛居颇恨图书少”生活中的慰借,他至少读了三四十册,包括《陆放翁全集》《王阳明全集》等,还有斯诺的《西行漫记》。他读得很认真,在日记中记下每一章的标题,并作笔记:“其第三章中有‘中国共产党的基本政策’‘论对日战争’等节,述毛泽东的意见,颇详。”

  期间蔡元培创作诗文三四十首,比如为刊物写《满江红.反侵略歌》、诗词《岩泉》等,“泉在层岩下,源头活水清。出山嫌世浊,抱璞守廉贞”;为亲友家人写“儿女承欢凭意匠,亲朋话旧煦心田;一尊介寿山阴酒,万壑千岩在眼前”等。为老友著作写序,如《鲁迅全集.良序》、任鸿隽《古青诗存.跋》、李宗侗《中国古代社会新研究初集.序》等;为北京大学四十周年纪念题词“他日河山还我,重返故乡,再接再厉,一定有特殊之进步,敬以是为祝”。

  无论自己身处何境,他始终待人款洽,律己精严。此间一家人仅靠中研院的薪水度日,所发法币一经兑换港币,所剩无几,而香港房租高昂,米珠薪桂。亲睹其艰的余天民说,真所谓“三晋之大夫,不若邹鲁之僕妾也。”但蔡先生一如既往慷慨宽厚,不时周济寒士。宁可自己生活清苦,甚至连看病都因囊中羞涩而一再拖宕,逢年节却总是设法加送工人佣钱。诗人廖平子一家当时在港以织履为生,家无隔夜之粮,度日甚难。廖敬慕蔡先生,时常呈诗作予蔡,先生必赠其十元,几乎每月皆然。

  对好友的帮助,蔡先生以礼相赠。其子女就读的学校重英文,延请北大校友余天民为子女“增习国文”,一周两次。余天民坚辞束脩,他数次致谢函“弟为彼等讲解,均喜欢无量,感谢不已”,“特写一马奉赠,借博一粲,兼表谢忱”。一九四○年正月初四,蔡、王两家一起过春节“作半日之欢聚”,王云五忆蔡“偶见小女鹤仪习书画,勉励有加。三月二日,即蔡先生病前一天,忽自动书一立轴拟畀小女”,“梅子生仁燕护雏,绕簷新叶绿扶疏。朝来酒兴不可奈,买到钓船双鳜鱼”。谁知这竟是蔡元培的绝笔,“弥觉可珍”。

  一九四○年三月三日晨,蔡元培在寓所突然头晕倒地,口吐鲜血,被送往养和医院。五日上午九时三刻,七十三岁的蔡元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临终前,内侄几次听到他断断续续吐出“科学救国,美育救国……”一些字,这是蔡元培留给尘世最后的话语。

  他一世清贫。身后欠下医院千馀元、入殓的衣棺都是王云五代筹。终其一生没有一处属于自己的房产。(解放后陈毅任上海市长时,得知蔡的家人居无定所,特批静安区一三层小楼供其“子孙后代永久居住”。这是后话。)

  当时的《大公报》报道:三月七日下午入殓时,“蔡公遗体……四周堆置各界致赠之花圈,四壁亦满悬挽联。”十日,商务印书馆主持举殡仪式,送葬队伍达五千人。全港学校商铺下半旗志哀,灵柩由礼顿道经加路连山道,再经波斯富街、轩尼诗道、皇后大道、薄扶林道入南华体育场公祭,市民沿途列队目送。香港学者卢玮銮(笔名小思)在《香港文学散步》一书中描述“公祭时,参加者万余人,那真是荣哀”。一九四○年代全港人口只有五十万。就连九龙租屋附近的居民感其仁厚,亦焚冥锭祭奠。街巷寂寂风拂幡旗,万头攒动不闻半点声息。

  与此同时,内地也举行了隆重的公祭仪式与追悼大会,甚至一九四○年三月二十四日全国寄出的信件上,都加盖一枚特殊邮戳“追悼蔡孑民先生纪念”。毛泽东特发唁电“学界泰斗,人世楷模”。周恩来亲写挽联“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先生的遗骨葬于香港仔华人永远坟场(位于五段二十三台,有心者可存记),上刻叶恭绰书“蔡孑民先生之墓”。一九七八年先生诞辰一百一十周年时,香港北大同学会集资重修陵墓,增添了生平墓表,文字由北大校友、香港中文大学教授王韶生撰(一说是臺静农,有据可勘误),台湾著名书法家、原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庄严所书。碑文中引用了蔡元培弟子、也曾任北大校长的蒋梦麟的诔词:“当中西文化交接之际,先生应运而生,集两大文化于一身,其量足以容之,其德足以化之,其学足以当之,其才足以择之!”先生之风,世人共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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