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角堆放在塑胶篮里,在街市菜档摆卖,黑壳在朝阳里微微有光泽,犹带池塘濡湿水气。当下一喜,近年来罕见菱角。前行另一档,见小小的芋头偎在藤篮子里,褐色表皮上有幼幼的丝。菱角芋头相约似的同时出现。
那年头那唐楼,中秋夜户户轮流拜神,一张木櫈放后门楼梯转角露天的小地方,那儿举头可望月。托盘架櫈子上,供奉了小香炉、月饼、梨子、菱角和芋头,拜神时孩子只盯紧美食,任中秋月色于楼外溶溶。一待撤下,主妇都任由孩子抓一把菱角跟一二芋头,至于月饼实在太矜贵,当然不许动。
芋头皮小块小块撕开,表皮毫不吸引,甚至有时弄得指头皮肤微痒,其肉却白中晕了淡紫,咬之,肉质厚实,淀粉丰富,能饱肚。粗拙的芋头,不止实而不华,还很有色泽美。芋头蒸熟后,在没有冰箱的日子,可以放三四天而不变味,耐得起暑热,透出坚韧的个性。
吃菱角可费劲极了,菱角水生,其色黑中带暗红,壳极坚硬,左右有对称的钩,钩内弯,非常尖锐,简直是一件兵器,凌空投掷,厉害得足可伤人。然而孩子嘴馋,不惜攻坚,就从厨房挪来砧板,放地上,用槌子敲碎,当时竟不懂得用报纸包着才动槌。硬壳常常飞起,壳里有肉,当然不舍得丢弃,忙忙捡起,也不嫌肮脏,再捶几下。终于硬壳粉碎,爆出有一层褐色薄衣的肉。不亲眼看见,很难想像到黑壳里头的肉质竟然奇异地细白,白得胜于霜雪,质感则硬中带粉。坚果中菱角味道实在好吃,所以孩子接力地接过槌子,用力捶去。敲敲打打,费尽功夫,才把菱角粒连碎了的粉末塞进嘴里。席地而坐,吃完再捶,饶有生活情趣。
我对中秋的回忆,除了灯笼拿在手里,蜡烛晃晃然散着一焰光芒,还有托盘里菱角芋头的美味。《食菱》诗云:“乌菱不值钱”,由于菱角是一年生水生浮叶植物,一株幼苗可结花朵八至十,每朵花又结出八到十二个菱角,池塘菱角处处,随手就一大把拔出来,产量多则取价廉。
菱角芋头好吃,孩子也有快乐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