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浅水湾一景。\资料图片
回忆大树
有人作文章说香港多高楼,无大树,只因香港马路窄,无林荫树。寸土寸金,无隙地可以种树。
香港高楼多是事实,但香港的行道树也颇壮观,只是摩天大楼太高,映衬得大树显小。大树之间,高高低低的灌木,红绒球一样的朱缨花,其间还有一种白朱缨花,更为素雅宁静。有人还带我认识了宫粉龙船花、垂花悬铃花,怡红快绿,朱槿红,朱槿黄,皆有风致。
香港公园大树很多,颇有林木深深的阴翳感,雨天尤其如此。
有一年去香港,正是雨天,在黄昏暮色里穿过九龙公园。一棵棵树,又高又大,暮色里不辨其类,与我故乡大别山中的树木截然不同。密密匝匝的灌木丛,数不清的绿叶,淋得湿透了,雨水的激荡下,草木元气汹涌。
我经常怀念那一天经过香港大树的情味。
旧书寻梦
香港旺角一带的旧书舖真多,一家家逛来。我很喜欢旧书,当然是品相好的旧书,有一种褪尽铅华之美。恰恰那些书正是铅印,微微泛黄的纸张,触摸时手指有微微的凸凹感,这是铅印书的魅力。
如今距离铅与火时代最后一批图书也过去几十年了。有幸在香港,一回回寻找到了铅印的记忆。有几回怀旧得更远,淘到了几本清中晚期的木刻宣纸线装书。
我是金庸迷,在香港旧书店,陆续得了两套明河社金庸作品集,其中还有一套袖珍本。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都是读过的书,我却固执地以为明河社的金庸读来更接近作者。
维多利亚的夜色
维多利亚港的夜色总让我想起张恨水,想起那一本《金粉世家》。交织在门第、权力与金钱中的灯火,多少得意多少失意。岁月飘摇,黄金与红粉的奢华后面,泛起多少快意恩仇,多少酸甜苦辣。
浅水湾
那是二○一二年三月天,风吹到人身上,很舒服。但是单衣还是觉得微微有些凉。走在浅水湾沙滩上,也很舒服,脚底仿佛有风。四周的绿树,欣欣向荣,像我的心情一样。友人说张爱玲小说写过此地,可惜她的小说我向来陌生得很、漠然得很,所以谈话并没有进行下去。
然而沙滩上几个閒人,与身前的海水和身后的几栋房子,让我分外欣喜。奇怪的是,如今记忆里,那一切变成了象牙白的颜色。坐在浅水湾沙滩上,似乎看见的不是大海,而是天空的云卷云舒。
后来,我没有再去过浅水湾。
太平山
那一日登太平山,将要黄昏。开始暗淡下来的天色,遮不住港岛的繁华。在高处俯瞰城市,想起电影中的一个个镜头、一个个细节,那些和太平山有关的场景纷涌上来。那是一代香港的记忆,却是几代人的记忆。
登山处高,令人心神俱开。一些和太平山无关的往事也纷涌上来──
阮籍性格孤僻,少年时终日不开一言,令人不能测度。登上广武城楼,观楚、汉战场,不由慨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陈子昂恬退自守,乞归路途上得幽州台,黯然诵出“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样的句子。
太平山又名硬头山,在太平山上想起几个硬头汉子,东汉董宣,格杀公主恶奴,宁死不谢罪,刘秀封他为强项令。宋朝遗民谢枋得,不与元廷,对忽必烈说,“贬我牛者,牛而应之;贬我犬者,犬而应之;贬我游堕民者,堕民应之。”绝不入朝为官,绝食而死。
我第一次登山的时候,可谓硬头。如今头依旧硬,但内心开始服软了。
雨
晶莹的雨,繁华的城。大雨落下,城似乎一下子变了,变得像我多年前读过的狄更斯、巴尔扎克、大仲马小说中的插图。街道稍微安静些,小巷子里几个人举着伞悠悠走过。那一幕很电影很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