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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象尼德兰/让AI吃瘪的白耳绒猴\王 加

2025-06-17 05:02:01大公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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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扬.费特《有葡萄、灰鹦鹉和猴子的静物》局部。\作者供图

  也就近两年吧,AI已经成为了我们生活中重要的组成部分。但AI的搜索引擎内容足够严谨且准确吗?能否直接照单全收?一幅我在维也纳美术学院博物馆(Akademie der bildenden Kunste Wien)中所偶遇的十七世纪尼德兰静物画意外地给AI的可信度做了个实测。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坐落在席勒广场的维也纳美院(没错,就是那家两拒希特勒入学的艺术殿堂)内的美术馆内其实名作云集。时隔两年重返,馆内按照时代和地区重新划分了展陈设计。在“巴洛克在佛兰德斯”展区中,我在一幅精美的静物画前驻足良久,只因一只坐在暗处、直面观者且神情严肃的黑色小猴。

  此幅《有葡萄、灰鹦鹉和猴子的静物》出自十七世纪尼德兰画家扬.费特(Jan Fyt,弗拉芒语Jan Fijt)之手。这位在安特卫普土生土长的画家,曾是另一位同城动物画巨匠弗朗斯.斯奈德斯(Frans Snijders)的多年学徒兼助手,因此他尤擅描绘动物。去年在安特卫普特意到斯奈德斯的故居参观,这栋如今与当时著名政客、人文主义者兼藏家尼古拉斯.洛克斯(Nicolaas Rockox)比邻的宅邸合并为“斯奈德斯与洛克斯之家”(Snijders & Rockox Huis)的博物馆,至今还藏有多幅斯奈德斯的真迹。想我曾身临其境站在费特也曾经常出入的恩师宅邸,顿觉穿越时空的距离感被瞬间拉近。

  尽管在安特卫普出生并长眠,费特曾于一六三四年至一六四一年在意大利多地游历,并在罗马加入了当地的北方画家社团“画家行会”(Schildersbent)后收获了“金翅雀”(Goudvink)的美誉。追根溯源,《有葡萄、灰鹦鹉和猴子的静物》画中那典型的卡拉瓦乔主义式(Caravaggisti)光影特征绝非偶然。在昏暗的背景下,大量从藤制编筐内散落出的晶莹剔透的葡萄占据了绝大部分画面,加上右下角的几个苹果,出镜的水果和物品与卡拉瓦乔著名的《水果篮》高度雷同。但区别在于,卡拉瓦乔名作中有虫洞的苹果和腐烂的枝叶和诸多十七世纪尼德兰静物画一样都包含“虚空”(Vanitas)的道德隐喻,但费特此作因完好无损的新鲜水果、在画中分列左右的非洲灰鹦鹉和白耳绒猴(The Buffy-Tufted Marmoset,学名Callithrix Aurita)则具备更多“华丽静物”(Pronkstilleven)中雇主试图通过珍贵事物炫富且满足其文化好奇心的属性。

  早在一五六二年,老彼得.勃鲁盖尔(Pieter Bruegel the Elder)就在安特卫普留下了两只原产地非洲的红帽白眉猴(Cercocebus Torquatus)的身影。约一个世纪后,费特笔下有着人脸般肤色、通体黑色却在耳梢上长有两簇白毛的白耳绒猴则是巴西东南部大西洋雨林生物群系的特有物种。很难想像,这种如今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为全球最濒危二十五种灵长类动物之一的小猴竟于十七世纪中叶就已登陆欧洲。究其原因,要归结于荷兰共和国于一六三○年至一六五四年的荷属巴西(Dutch Brazil)时期对巴西东北部的殖民统治。因此,成立于一六二一年的荷兰西印度公司(WIC)能够将大量原产巴西的蔗糖、烟草、咖啡、巴西木等珍贵原材料通过商贸运回欧洲。稀有的白耳绒猴也借此搭上了“顺风船”,飘洋过海抵达尼德兰地区。参照费特完成此作的时间是一六五○年,正值荷属巴西末期,这只“人面白耳”的小黑猴也机缘巧合地入了画,客观成为了这种巴西稀有物种踏上十七世纪欧洲大陆的罕见图像例证。

  逛完维也纳美院出来的当晚,我用AI搜索了词条“荷兰黄金时代中的白耳绒猴”,试图获得更多相关信息,结果得出的答案是:“原产地巴西东南部的白耳绒猴与荷兰黄金时代并无直接关联。像绒猴这样的外来动物有时被作为珍品带到十七世纪的欧洲,但没有具体的历史纪录将此特定物种与荷兰黄金时代联系起来。”想到当天早些时候才在博物馆内看到费特笔下活生生的图像纪录,不由得感叹:没想到一只小小的白耳绒猴竟然让如日中天的AI“吃瘪”了。客观来说,人工智能基于已知数据的采集。哪怕AI再先进,若数据不完善它也就不能作为严谨学术研究的背书。说白了,那些人文历史中由前人留下的珍贵文献和图像资料永远无法被AI取代,人工智能可以提供参考,甚至可以替人总结归纳,但不具备作为学术研究的信息源而使用的准确性及权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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